這是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了的了。
接過靈石,城門口負責查驗來人的士兵仔細打量少年,很輕鬆的下了結論:一位極其年輕的修士。容貌俊俏,看著像是大門派出來曆練的。
近來城主的懸賞告示不斷,很多修士都來了鏡明城,這位少年修士或許也是如此來的,不用特彆關注。
收回心思,城衛兵把象征修士身份的入城券給了君既明,示意他進城——
鏡明城很熱鬨。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久違的人間感覺。
這種感受,比他剛才站在山中神識外放探知的更為強烈。
神識,隻是他看到了。
現在卻是耳目眼鼻,無一不有所感。
君既明不緊不慢的走著,街道兩旁熙攘的叫賣聲、街坊鄰裡搭話聲構成了他對鏡明城的第一印象。
這是一座屬於凡人的城市。
溫馨,喧鬨,很世俗。
漫步在街道上,君既明終於有了實感:無名淵戰場上屍山血海,怎麼殺都殺不完的魔族,已經是過往了。
他如今,重新沐浴在陽光下。
可是,他究竟多久沒有這樣,用自己的腳行走在人間的城池了?
君既明恍然回顧。
自從十八歲那年,師父明河真人正式成為太衡宮掌教,他正式成為太衡宮的大師兄開始,他便很久、很久沒有親入塵世了。
如今……
這樣也不錯。
“小心些。”
扶住一個撞到他身上的小男孩,君既明屈指彈了彈小男孩頭頂的衝天辮,微微一笑,輕聲叮囑道。
“謝謝哥哥。”小男孩身後還有幾個同伴,追著過來,是頑童嬉鬨。
紮著衝天辮的小男孩一邊抬手製止君既明繼續彈他的辮子,一邊扭頭看了眼追兵,“哥哥我要繼續跑了!撞到你對不起!如果需要什麼的話晚些時候可以來筒子巷大槐樹找我——”
他一邊跑一邊喊,等不到喊完最後一句話,人已經跑遠了。
好在君既明聽得清楚。
頭頂的衝天辮隨著小男孩的跑動一顫一顫,很是可愛。
君既明不自覺又笑了。
這是人間。
也是他當年決意入無名淵的理由。
不知道如今是什麼年歲了……
心念一動,君既明轉到一處露天的茶攤,找了張空桌坐下來。
茶攤裡擺著一個小台子,有位說書先生,穿著一身簡樸的青色大褂,挽著衣袖拿著驚堂木,直接抬手那麼一拍!
君既明來得正是時候,這一折剛剛開場。
“往古來今許英雄,長歌短賦說春秋。可憐清江千裡月,望仙都瓊台誰臨!卻說那六百年前,清江畔,無名淵,鎮魔之役葬了多少英傑,引人唏噓!咱們今天要講的人物,正是那仙門之首——”
說到此處,隻見那說書人抬手朝遠處拱了拱,以示尊敬。
“——太衡宮大師兄君既明的故事!上一折說到,彩鳳銜霞,祥龍來賀,這位大師兄出生時異象連連,白發若神明……轉眼百載春秋過,君既明悟道入大乘,正所謂是冠絕一代,難與並能矣。彼時魔族肆虐,妖族隱匿,我等凡人艱難求存,然天不絕人族!”
原來講的是自己的故事。
君既明輕抿口茶水,脊背挺直,正襟危坐。
姑且聽之。
——這說書人講的,竟也像模像樣。
君既明坐在茶攤間,跟著說書人的話,於熙攘中默然回望。
他十七歲入金丹,一百一十八歲入神遊,又一百年,悟道大乘。
自入道以來,他便以碾壓之姿力壓同輩,天驕第一的位子沒有動搖過。
一生順風順水,鮮有波折。
……鮮有波折。
茶台上,說書人喝了口水,清清嗓,講的是人人皆知的鎮魔之戰的前情來由。
“……奔流清江水,化作鎮魔戰場最堅固的防線,以清江為界,大宗小派紛紛派人駐紮無名淵,正式與魔族開戰。君既明身為太衡宮的大師兄當仁不讓,第一批進入無名淵,以殺養劍,入大乘後期。”
“據載,當天他以大乘後期力戰魔族數位渡劫,臨陣突破,九九八十一重渡劫天雷,葬了魔族的渡劫,也葬了君既明。一代天驕人物就此隕落,風雲變色,天地慟哭,山海同悲——”
話說出來,就要講證據。隻見茶台上說書人揚手往城外一指,“咱們鏡明城外的岷南山,就是那一天山海震動時新長出來的!”
在座的各位,但凡是鏡明城土生土長的本城人,誰不曾去山上玩過?誰不曾吃過山上的野果,抓過山裡的小獸,挖過山裡的草藥?
岷南山剛長出來時,奇珍無數,養活了鏡明城的祖輩。
隻是六百年匆匆,如今的岷南山,無甚稀奇,早一百年前,就已經沒有修士過來尋寶了。
想到這兒,說書人真情實感,唏噓落了幾滴淚,抬手就著衣袖抹了抹。
茶攤的客人同樣唏噓。
“老李先生這折隔三兩日就要講一遍,我都會背了!”
“會背有什麼用?你能像故事裡的大人物一樣,呼風喚雨,排山倒海?”
“那不是自己不爭氣嘛!”說話的人拍拍大腿,“沒靈根也沒辦法啊!我就指望著我家小黑明年能檢測出靈根,去學點本事。”
“我家的也快了……閒雲堂的檢測秘籍你買了嗎?”
“那不是騙人的東西!”
“……拿出來賣的,不能是假把戲吧?閒雲堂可是上麵有人背書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