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既明眸光微動。
想必這中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時空橫亙六百年。
他孑然一身輕了。
熟悉的,麵目全非。不熟悉的,如雨後春筍。
雲霧悄散,月光灑落到這條暗巷。
君既明凝視著月光。
這月光倒是千古不變。
清亮的月光照著正盛開的長生花,默默無語。
……我的花,如今開得還好嗎?
君既明有些悵然。
.
與荊懷分彆後,燭草遁在夜色中,回到了自己位於城西的小屋。
這裡是她在鏡明城的落腳點。
和衣而臥,燭草半夢半醒,時刻警惕著睡到了天色將明未明的清晨時分。
鏡明城的居民還在夢鄉中沉睡。
燭草從床榻起身,簡單梳洗後便沿著暗道出城了。
她一路疾行,竟是到了岷南山中!
岷南山蜿蜒數百裡,山鳥靈蟲無數。
燭草走的是一條沒有道的路,但她已經走過上千次了,無論這條路有沒有道,她都無所謂。
因為她總能找到回去的路。
穿過玄妙陣法,燭草進入了幽暗的甬道,石壁上密密麻麻刻著暗金色的符篆,鉤織成堅實的壁壘——一般的人,找不到這裡。
接連走過了好些個岔路口,燭草停在正確的暗門前,驗證身份通過。
“——和荊懷見麵了麼?”
沙啞的聲音在窟室內響起。
很空蕩的洞窟,中央平攤著一張偌大的石桌。
桌邊站著一位蒙麵黑袍人,是他說的話。
四周的洞壁將他的話回音擴散震蕩。
燭草謹慎地低著頭,緩步行到窟室中間,跪在蒙麵黑袍人身邊,恭順道:“已經見過了。同您彙報,玄清教弟子已經離開鏡明城。”
“好!”
略高的聲調,遮掩不住的高興。
緊接著,黑袍人嗓音壓低幾分,常規性質疑道:“荊致可曾追查到你?荊懷和你見麵,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燭草低著頭,眼睛看著冷冰冰的地麵:“並未,荊懷把事情攬下來了。荊致把她禁足了一周。”
“一周……哼,你做得很好。沒讓我失望。”蒙麵人沉聲道,“燭草,不要忘了是誰給你的今天。”
燭草左手握拳捶胸:“是您,大人。”
放下手,燭草繼續先前的話題,“這次見麵,荊懷照舊拿了靈寶給我,按照大人的意思,我拒絕了。”
蒙麵人:“不曾引起她的懷疑吧?”
“不曾。我同她說,怕荊致還在盯著她,這次不要她的靈寶,讓她把東西還回去。”
“甚好。”
蒙麵人終於舍得把視線從石桌上挪開,分給跪在他身邊的燭草:“做的不錯。”
三年前的神來一筆,受益匪淺。
近兩年來,岷南山靈脈裡能夠抽調的靈氣越來越少了,他本對燭草沒有指望的,可燭草相當爭氣:竟然真把荊致的女兒哄住了!還從她手上拿到了不少靈寶。
那都是可以用來實驗的素材!正好彌補岷南山不足的靈脈!
可惜……
燭草恭敬跪著,蒙麵人隻能見到她的發頂。
可惜燭草再怎麼爭氣,再怎麼努力,她的命運早已注定。
——是他手中實驗素材的一部分。
盤問燭草,隻不過是蒙麵人生性多疑。燭草身上有他的藥,絕無可能背叛他的。
他淡淡道:“等我的實驗成功……區區鏡明城又能算得了什麼。”
蒙麵人冷笑,望回石桌。
寬大的石桌上,躺著一個人。四肢都被沉重的鎖鏈束縛著。
“聽到了麼?玄清教的人已經走了。”黑袍下,蒙麵人伸出來的手指慘白,拂過冰冷的鎖鏈,“這幅鎖鏈,鎖住了你的修為。喂你吃下的藥,更是那位大人的得意之作。”
“你便安心待在這裡吧。”
手指貪婪的遊走在鎖鏈上,黑袍人對這身素材非常滿意,他陰笑著道:“我們不會虧待有功之人。你加入我們,配合我們,投入我們的懷抱,不比當一個受製於人的靈族舒服麼?”
“……”
任由黑袍人如何說話,石桌上躺著的青年都一言不發。
燭草依舊跪著,閉目不看,閉耳不聞。
此刻。
她隻當自己是個目瞎耳聾的死人,什麼都沒聽到。
她就這樣靜靜等著。
等到黑袍人今日的興致終於消散了。
燭草已經在心裡數到第五千五百六十一個荊懷。
清淡的藥香飄到了她的鼻尖。
燭草知道,這是黑袍人在給石桌上的青年喂藥了。
這是第四十九次喂藥。
“燭草,把這裡收拾乾淨。去藥房找我。”
黑袍一角從燭草的視線消失。
“是,大人。”
兩道石門開關的響聲後。
黑袍人走了。
燭草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起身。
走路的姿勢很僵硬,跪久了,她膝蓋有些麻,連帶著全身都有麻痹之感。
她手扶著石桌,緩緩移動。
——對上青年清冽的視線。
暗窟裡待的這些時日,仿佛一點痕跡都沒在他身上留下,雨打風吹去,依然淵清如故。
扶著石桌的小拇指微微顫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