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問真心 “你是不是有病?”……(2 / 2)

泥爐上的小陶壺沸水翻滾,熱氣氤氳騰升,仿佛在二人之間隔開了一層霧屏。

柳柒透過清淺白霧看向雲時卿,麵上依舊溫潤祥靜。

他沒有及時回複,而是好奇道:“雲相寧可冒著被革職問罪的風險也要親自走這一趟,當真是為了歲貢?”

雲時卿如實說道:“自沉捷升任成都府路轉運使後,中書令便時常書信至成都,欲與之結交。但沉捷自持清高,從未給予中書令任何回應。多虧中書令契而不舍,終於在四年前收到了沉轉運使的回信。”

後麵的事自不必說柳柒也知曉個七八成。少頃,雲時卿又道,“前些時日中書令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沉捷暗通納藏國的消息,他擔心此事會牽連師家、連累三殿下,遂央我前來一探究竟。”

柳柒目光沉凝,問道:“倘若沉捷果真暗了通納藏國,你待如何?”

雲時卿不以為然地說道:“當然是殺了他。不過有柳大人在,殺他恐怕會有些難度。”

說罷看向柳柒,眉宇間隱若有笑,“雲某已將來意告知,柳大人意下如何?”

柳柒沉吟良久適才開口:“與雲相合作必能事半功倍,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大人請講。”

“再過八天我的蠱毒就要發作了,既然夕姑娘是執天教的舊人,可否請姑娘給我指條明路,告知我獲取解藥的捷徑。”

雲時卿眸光翕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

沉允聰酒醒時已近黃昏,他匆忙洗了把臉便趕往柳柒落腳的客棧,不巧柳柒正在布行收購蜀錦,他打聽之後又跟了過去。

此次收購蜀錦還算順利,雖不及柳柒所需之數目,卻也收獲頗豐。

沉允聰趕來時交易已經結束,他拉著柳柒的手走出布行,小聲說道:“這家布行價格不低,老板鮮少讓價,你花了多少錢?”不待柳柒開口,他又道,“我已與杜兄談妥,他答應將庫存的所有蜀錦以成本價賣與你,你快些將他們家的貨退回去。”

柳柒猶豫道:“可是……”

“彆可是了,聽我的。”說罷,沉允聰命人將貨物傾數退回。

柳柒見狀,當即阻止道:“行商講究的便是誠信二字,交易既已達成,就不可輕易反悔。而且我著急前往納藏國,早些備好貨物,以免耽擱了行程。”

“何時出發?”

“至多不過兩日。”

沉允聰詫異:“這麼急?”

柳柒點頭:“討生計的事,自然越快越好。”

他暗暗打量沉允聰,見對方蹙著眉,似是在思索什麼,不由問道,“公子可是有話要同我講?”

沉允聰一怔,旋即搖頭。

柳柒微微一笑,待貨物裝載妥善便向他請辭:“在下還要去彆家走一走,就不叨擾公子了。”

沉允聰忽然握住他的手,鄭重地說道:“再過幾日邛崍山會有一場暴雪,於行路頗為不利,你且等風雪停了再去納藏國,屆時我會陪你同往。”

邛崍山自北向南隔斷了大鄴與納藏國,山上常年積雪,冬、春兩季之氣候變幻莫測,唯有熟悉天象與常年生活在雪域的人才能預測一二。

柳柒睫羽輕顫,柔聲問道:“公子如何得知?”

沉允聰被他看得耳根發熱,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也是方才過來時聽人說的,總之你先留在這裡,過些時日再去也不遲。”

柳柒靜默幾息,旋即反握住他的手,嗓音溫如暖玉:“好,我聽你的。但是我從未去過納藏,對那邊的城鎮極為陌生,若公子方便,可否替我尋一份輿圖?”

沉允聰盯著彼此交握的手,茶色的瞳仁裡盈滿了歡喜,麵頰倏然一紅:“我、我馬上給你弄!”

待他離去後,柳柒當即命人將布匹運回客棧,不經意抬眼時,竟在對麵茶樓裡瞧見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真是陰魂不散。柳柒如此腹誹。

雲時卿放下茶盞朝他走來,嘴裡不禁打趣道:“你若再騙下去,沉公子的魂兒就要散成一片一片的了。”

柳柒一改方才的溫柔,淡聲說道:“你怎知我在騙他,而不是假戲真做?”

雲時卿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柳柒默不作聲地往前走去,下一瞬,有個物什從側方忽閃而來,他立即閃身躲避,待回頭看去,適才發現是個衣衫破舊的道士被人從茶肆裡扔了出來。

那道士哼哼唧唧爬起來,一邊抖掉衣襟的土灰一邊罵道:“大難臨頭還不知警覺,貧道好心賜你破解之符,你竟說貧道在行騙!”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臉。

柳柒隻看了一眼便離開了,那道士眼尖得很,顧不得與茶肆老板爭執,當即顛顛兒地追上來:“郎君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

柳柒無奈歎息:“好久不見,道長依舊改不掉逢人便說不吉利話的毛病。”

小道士反駁道:“郎君此言差矣,貧道身負濟世重任,若是命途順遂之人,何須貧道來化解?貧道所救,皆為苦難。”

雲時卿蹙眉:“你這道士,口氣真不小。”

小道士轉過臉將他上下一瞧,癟癟嘴,搖搖頭。柳柒見狀,心頭一動:“道長可曾用膳?”

小道士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直冒光:“還沒。”

柳柒指向前方的一家酒樓:“道長和……”目光落在雲時卿身上,改口道,“道長和兄長若不嫌棄,隨我同去罷。”

小二殷勤地引他三人入了雅間,柳柒本打算替小道士叫一份素齋,卻被小道士阻止了:“貧道不忌葷腥,有酒最好!”

等候之際,小道士頗有眼力色地替他二人各斟一碗熱茶,柳柒接過茶,說道:“道長神機妙算,於八字一道應當頗有造詣。”

小道士得意地揚了揚眉:“摸骨可算命,八字窺終生。”

柳柒又道:“我有個親戚,他此前一直托我替他找位道行高深的大師測一測運程,不知道長可否一乩?”

小道士敲了敲茶碗:“郎君請說。”

柳柒以指沾茶,在桌麵上寫下一行小字。

雲時卿垂眸瞧去,茶水寫就的正是他的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