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醒紅塵客 “紅塵癡兒罷了。”……(2 / 2)

眼下天光已大亮,待他離去後,柳柒迅速為自己換藥,旋即尋了根木棍作拐,杵著出了門。

這座寺廟名喚夢台寺,於周武皇執政期修建,距今已有三百餘年。幾經朝代更迭,大雄寶殿及其餘四殿的門檻均被磨矮了一截,足見曾經其香火之鼎盛。

現如今各殿鍍金的菩薩像和佛像均已落漆,蛛網塵埃遍布,難見佛門之森嚴。

柳柒忍著腿傷分彆在每間佛堂拜了三拜,至文殊殿時,竟意外發現菩薩像後麵有一堵可移動的石牆,半開半合,寒意肆虐。

他猶疑片刻,轉而拄著木棍走將過去,隻輕輕一推,那石門便徹底打開了,門後儼然是一間幽窄的耳房,明明四周並無門窗,可寒風卻止不住往裡麵灌來。

柳柒左右搜尋良久,總算查出了一點門道,臨近西北方的角落裡有一塊地磚與周圍的大相徑庭,無論是顏色還是大小,均不一樣。

而地磚的中心則貫穿有一根巨大的鐵索,隻可窺見鏽跡斑斑的一端,不知其延向何處也。

這座寺廟透著古怪,柳柒不敢輕易過去,他用木棍敲了敲那塊地磚,隻聽“咚、咚”幾聲悶響,可斷定地磚下麵是個空處。

確認不會有危險後柳柒方才靠近,他拽住那根鐵索用力一拉,饒是卯足了力氣也難以撼動分毫。

“柳柒?”忽然,文殊殿外傳來了一聲呼喚,柳柒提高嗓音應道:“我在這裡。”

雲時卿疾步趕來,問道:“你在此處做甚?”

柳柒指著地磚說道:“下麵可能有密室,隻是這鐵索太過古怪,縱使我用了七八成力也拉不動它。”

雲時卿後背有傷,不便用力,沒有去嘗試拉動鐵索,而是說道:“出去罷,我尋了果腹之物,吃飽再來探究。”

他所說的果腹之物是一隻毛羽鮮亮的錦雞,被一劍割喉之後軟綿綿地躺在雪地裡。

柳柒蹙了蹙眉,不待他開口,便聽雲時卿蔑然道:“大人定是想說‘佛門重地不可殺生’對吧?可你我就快餓死在佛門裡了,若諸天神佛知曉,還能阻止我殺生不成?”

柳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生生將那句“你傷口可有裂開”壓回舌下。

雲時卿沒去揣測他的心思,兀自將錦雞處理乾淨,隨後取來一捆木柴,用他的劍和柳柒的刀擦出幾點火星將其引燃。

烤雞耗時頗久,兩人空著肚子靜坐在火堆旁,氣氛莫名沉寂。

好半晌後,雲時卿問道:“你為何要信佛?”

柳柒道:“沒有信,隻是崇敬罷了。”

雲時卿輕笑一聲,又問:“天下寺廟千千萬,為何有的山門外長階千步,而有的則一馬平川?”

柳柒往火堆裡添了幾截乾柴,耐心解釋著:“佛有長階三千,凡人之所求亦有三千,所求越多,長階越無儘。更何況佛家講究的是心誠則靈,若能一拜一叩步入山門,定能得償所願。”

雲時卿嗤道:“紅塵癡兒罷了。如若三千長階真需要一拜一叩地度過,恐怕不等瞧見菩薩就已歸西。”

柳柒自知和他說不通,索性不予理睬了。

待飽腹後,柳柒又去了文殊殿後方的耳房,雲時卿隨他同往,不禁疑惑道:“我們何時下山?”

柳柒在耳房內來回走動,心不在焉地答道:“先等等。”

“等什麼?”

“等三更來臨。”

雲時卿不解:“你打算三更半夜摸黑下山?”

柳柒道:“禪房那副楹聯原為‘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起初我與雲相一樣,誤以為是廟裡的師父寫錯了楹聯,直到三更的鐘鼓和五更的誦經聲傳來,方知其意不假。”

雲時卿仔細回想了一通,旋即將目光落在那塊地磚上,眸色逐漸變得深沉。

見他已有眉目,柳柒又道:“鐘鼓聲和誦經聲都非常虛渺,全然不似人力所為,若我沒猜錯,那聲音十有八.九是從這下麵傳來的。”

雲時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莫非大人認為這根鐵索連著下山的通道?”

柳柒點了點頭。

雲時卿略一沉吟,旋即又問:“難不成三更的鐘鼓聲是通道開啟的信號,而五更的佛號則意味著通道關閉?”

柳柒微微一笑:“既已敲醒紅塵客,自當誦送出孽海。”

所謂的下山密道也隻是兩人的猜測,且他們現在都負傷在身,倘若下山後遭遇穆歧精兵的伏擊,反而有害無利,倒不如在廟裡靜候三更的來臨。

雪天的白晝極短,兩人圍坐在禪房內的火堆旁,其間鮮少搭話。至暮色時,柳柒翻出一本殘缺不全的佛經仔細翻閱,雲時卿則百無聊賴地用炭火在牆壁上作畫,有山有水,有花也有人。

直到一陣鐘聲敲響,他二人當即往文殊殿趕去,待靠近之後才發現,所謂的鐘聲不過是從耳房內傳來的猙獰鐵索響動,一陣陣回蕩在文殊殿內,宛如空幽飄浮的晨鐘。

勁風絞烈,吹得鐵索嘩啦啦地響,不多時便止歇。

半盞茶後,那塊地磚忽然開始震動,“砰——砰——砰”,一聲接一聲,仿佛鼓鳴。

少頃,地磚徐徐上升,一個鐵質的轆轤赫然出現,露在地磚外的那截鐵索自轆轤中央繞穿而過,尾端懸吊著一座可載人的木製風梯。

雲時卿和柳柒對視一眼,笑道:“大人好智慧,此處果真有秘道。”

柳柒問道:“雲相可敢一往?”

雲時卿大步邁步進入風梯內:“暮鼓晨鐘已經將紅塵客敲醒,此刻便是走出孽海之際,雲某豈會猶豫?”

柳柒淡淡一笑,也隨之入內。

這座風梯四麵各圍有兩根柵欄,以防摔落,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遮擋物。雲時卿左顧右盼,也不知碰到了哪處機關,風梯竟劇烈震動起來。

柳柒左腳受力牽扯了傷口,整個人重心不穩,猝不及防地往後倒去。

“大人站穩些,莫要摔了。”雲時卿及時托住他的腰,這般叮囑著。

風梯震動之後緩緩下降,呼嘯凜冽的夜風頓時從四麵八方撲進來。

柳柒呼吸一滯,丹田內的氣息猝然變得紊亂不可控。

寒意愈來愈烈,可他的身體卻燥熱難當,氣血悉數湧至腦海,令他短暫地失了神。

待清醒時,柳柒的雙臂已然掛在了雲時卿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