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乾淨的木質椅子上,戴因斯雷布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本輕薄的書,內心裡莫名出現了不要打開的想法。
但是為什麼?
他想不明白,也沒想去想清楚。
他右手放在書的背麵,左手緩緩地掀開了這本《過往未來》的扉頁。
就讓他來看看,這裡麵講了什麼故事吧。
可惜還沒等他瞧上一眼那空無一字的內頁,戴因斯雷布就已經被那炫目的白光給擊暈,再次睜眼已然不再是那個大圖書館。
他站在灰黃色的泥土上,耳畔是一陣陣的轟炸聲,和火焰瘋狂蔓延的聲響。
戴因斯雷布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極其遙遠的前線出無數次迸發出的火光和不知道是敵是友發出的嚎叫,看不清數量的飛行器、也就是少女記憶中的星槎在空中來往和發射彈藥攻擊。
不斷有星槎從空中被擊毀、墜落,落下一個或兩個傷痕累累以及已經失去呼吸的年輕人,這個位置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色,隻能聽到他們落地時發出的悶響。
可怖的戰爭就在自己的眼前,四處是彌漫的灰煙,到處是轟炸的火光,哪裡都是受傷或戰鬥的人兒。死去或昏迷的人們倒在地上,紅色的血液從他們身下蔓延,浸染大地。
戴因斯雷布心中一緊,來不及思考自己是怎麼到了這裡,隻是走向前方那個剛從星槎上掉下來的女孩,鮮血從她的傷口咕嘟咕嘟地湧出來,濃稠的紅色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努力避開那些血液,看到那一道深深嵌進她皮肉裡的那塊小臂長的刀片。
不、不。
他蹲下來伸出手,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治愈這個已經快沒有呼吸的女孩。但他卻是得到了一個極其糟糕的結果——戴因斯雷布發現,自己的力量在這裡好像是受到了某種克製,無法使用。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女孩在自己的麵前失去呼吸。
意識到這一點,某種來自精神深處的恐慌開始刺痛他的神經。
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誰也救不了。
戴因斯雷布手指攥了又攥,這他眼中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重演那過去的景象,重演那過去他未曾得見的一麵。當時的坎瑞亞人民和士兵們,會就是這樣麵對著一切的災禍嗎?
他們拚死反抗,努力抵抗,卻也無法抗拒神明的重壓——那是高於凡人位格的製裁和詛咒。
努力穩住心神,戴因斯雷布緩緩站起身,順著身體的慣性向前走了幾步,卻是意外的雙腿支撐不住地跪了下來。
他開始想起那些記憶的故事,那些這具身體的記憶。
——她是一位仙舟上的飛行士,曾經參與過無數戰爭,是一位經驗豐富驍勇善戰的優秀飛行士。
但為什麼麵對這樣的情景,她為這樣地想要哭泣?戴因斯雷布感受到自己內心豐富洶湧的情緒波動。
這是一場與豐饒民的戰役,對方覬覦仙舟上的豐饒之神賜下的神跡,發動了如今這一場浩大的戰爭、這一場恐怖的戰爭、這一場持久的戰爭。這場戰爭是如此的特彆,如此的艱難,如此的苦痛。
多少的人,多少的戰士們在這場浩劫中罹難,多少的家庭會遭受重創,她曾經和現在最親密的那位戰友,就是死在了這場戰爭中,她和她的丈夫雙雙犧牲,隻留下了那唯一可憐可愛的孩子交給她,並囑托她不要讓那個孩子走上飛行士的道路。
從耳畔飛過的火彈帶來猛烈的風聲和令人耳鳴的轟炸聲。
戴因斯雷布回了神,恰好一個黑白底色的紙鳶被爆炸掀起的浩蕩風波飄過他的肩頭,飄到他的身前。
紙鳶漂亮又殘破,讓火燒灼了雙翼,這已然殘破的身軀被他不由自主的牢牢握緊。
他又一次看向那遙遠的前線。
無數讓人眼花繚亂的火光,豐饒民奇怪的如同怪物一般的身形,數不儘的星槎數不儘的仙舟戰士們,但是這一起已然定格了。
戴因斯雷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但像是在回應他的想法一般。他抬起頭來,他看到一道遙遠纖長的綠色光芒從星海的儘頭穿越而來,擊中了那些遙遠前線前方豐饒民們的所在。
一擊下去,一切連同那綠光的消失而灰飛煙滅。
是的,隻是這樣的一箭。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雙臂已經緊緊地抱住了那隻殘破的紙鳶。像是在告訴他為什麼,他的腦海裡出現了這麼一句話。
這就是帝弓司命的神矢。
帝弓司命,帝弓司命。
一擊就將他們犧牲數十萬戰士,與之抗爭二十年載依然無法戰勝的豐饒民們全部消滅,連同那些現在與之戰鬥著的仙舟戰士們。
手中的紙鳶雙翼折斷,就如那最珍貴之人的隕落。
‘她’跪坐在戰火中,眼中滿是悲傷。
【如果隻能被你所救,那我們的犧牲…】
炮火染紅天際,蒼穹依然宏偉。
她抬頭望向天空,眼裡滿是憤怒。
他抬頭望向天空,眼睛滿是憤怒。
心情難以平複,但戴因斯雷布再次眨眼,卻發現自己已然回到了圖書館裡。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本‘書’,就這樣靜靜看著。然後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他再次翻動了幾頁。
書頁翻動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他再次進入了另一個地方。
這裡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卻是有著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