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不是傻子,他聽得懂雷燃的意思。
看見雷燃走遠的背影,凜風先是感覺到了一種被羞辱的憤怒,雷燃是這次行動的副手,又隻是大校軍銜,被一個職稱比自己低的人罵了半天,換誰來都得一肚子火。
隨後就是這幾年來在他心裡從未熄滅的、對屠聲的妒忌,凜風當然知道屠聲的每一步都是怎麼走上來的,但是卻從沒有覺得自己比屠聲差,他隻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
如果是凜風畢業那一年碰到了這樣的海章猿襲擊漁船事件,他也能像屠聲一樣,把所有人救下來,名正言順地當上大校。
而現在,凜風腦子裡充斥著一種新的嫉妒,他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願意維護屠聲?聯盟防衛軍紀律嚴明,現在又是在執行任務中,雷燃這個下級居然會不惜代價地對凜風這個上級動手。
最後,就是一些凜風根本不願意承認的慚愧。
凜風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口飯,卻發現自己喉嚨發緊,根本沒有辦法順利地把這口飯咽下去,最後他廢了很大的勁,把一口飯分了幾次,終於把它們全部吞下了肚子。
他並不願意深想這樣的情緒,隻想在心裡把這份能夠被稱之為慚愧的感情扒拉到一邊,等它像水汽蒸發一樣自然消散。
可是慚愧與嫉妒、憤怒不同。
憤怒和嫉妒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能在冰原上燃燒,獵獵疾風吹過不能熄滅它,傾盆暴雨澆下來也還會有不滅的餘燼。
但慚愧是清澈池塘上飄著的一抹浮萍,生長速度奇快,似乎隨時隨地就能被風吹散,但它就是在那裡,沒有辦法忽視掉它,更加沒有辦法擊碎它。
凜風感覺自己的這頓飯是不用再繼續吃下去了,他看著餐盤裡的剩飯剩菜,站了起來,把餐盤拿到了回收處,又看了看舷窗外的天空。
原本出現在天邊的太陽已經消失了,羅斯海重新籠罩在了寒冷刺骨的夜晚裡,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他要帶領防衛軍的戰士們,繼續在海麵上迎著風破開冰層,給尚未完成的工程提供保障。
凜風直接拿出了對講機,對著剛剛休息了一會的軍士們下達了集合的命令。
說完之後,凜風扣上了自己軍裝的最頂上的一顆扣子,大步踏出了餐廳的門。
至於因為辜負了雷燃對他的期望而帶來的慚愧,凜風已經把它扔在了原地,不會再回頭看一眼。
凜風推開破冰船操縱室的門,發現他的破冰小隊成員們都全部到齊了,破冰船已經啟動,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凜風的腳下震動。
“少將!”漆銘見到凜風,對凜風敬了個禮。
操縱室裡的其他人也做了同樣的舉動,並同時喊了他一聲“少將”。
凜風覺得這樣就很好,他隻需要考慮自己弟兄們的生死和任務的完成,至於個人的感情上和道德上的東西,都是無關緊要的。
“出發!”凜風命令道。
三艘破冰船開到了海麵上,一個半小時的風平浪靜時間徹底過去,羅斯海上的風浪恢複了它原本的狂暴形態,一浪高過一浪,衝向主艦的那座山,主艦依舊在風浪中紋絲不動,海上鑽井平台的搭建仍然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雷燃坐在主艦的控製室裡,在漆黑的海浪之中,破冰船上的反光與海水波浪的條紋融在了一起,她沒有再關注海麵的冰層情況,而是又把南北極的海水分析報告重新對比了一遍,又看了聯盟內網裡,屠聲上傳的阿爾法資料。
她壓下了心中的不安,雖然雷燃不知道屠聲的任務是否結束,但是她還是給屠聲打了一個電話。
“雷大校?”電話那頭的人不是屠聲,“我是羅涵,屠少將的副將,屠少將現在暫時還沒有回來,您的電話被轉到了我這裡,請問您有什麼事?”
“羅副將,屠聲和阿爾法的那場戰鬥,你們巡邏艦上有記錄畫麵嗎?”雷燃問道。
羅涵沒想到雷燃是來要這個的,回答道:“有,但是不全,當時少將一個人把阿爾法引開了,這一段是沒有記錄的,隻有後麵我們發射中子彈救少將的那一段,拍到了一部分關於阿爾法的視頻。”
“可以,”反正有總比沒有強,雷燃想道,“能麻煩你把這段視頻傳過來嗎?”
“好的,請您稍等,”羅涵答道,最後他似乎是為了保險起見,多問了一句,“雷大校,你們是碰上海章猿了嗎?”
“不是,我隻是為了保險起見,想看一看。”雷燃說道。
她寧可真的有幾隻正常的海章猿出現,而不願意接受這樣平安的海洋。
防衛軍的軍人是為了出海作戰而培養的,現在四周隨處見不到敵人的麵貌,這讓雷燃不得不提高警惕——尤其是還進化出了阿爾法的情況下。
“哦還有,”雷燃說道,“等你們少將回來之後,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羅涵說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