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一眾人破門而入,謝文希見著謝淵,便斂了一身蝟刺,款步行禮,柔聲道:“三哥。”
陳良玉平定思緒,返回查驗,果然在那幾個人身上找到北雍的軍牌,請示道:“慎王殿下,這幾個人北雍人如何處置?”
“北雍人?”
陳良玉呈上軍牌,道:“是,北雍流兵。”
謝淵走到一人麵前,居高臨下,道:“你們受何人指使?”
那人呻.吟著:“無人指使,要殺便殺。”
陳良玉瞟過去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道:“看樣子不像是受人指使。”
謝淵不解:“如何得知?”
“若有人指使,也得指使幾個有用的人來,不至於派這幾個廢物。”
謝淵一時無言:“……此話,有理。”
叫囂那人掙紮著,一副要拚命的樣子:“士可殺不可辱!”
話沒說完被陳良玉一腳踹了回去,發出一聲痛呼。陳良玉冷笑著,厭惡和不屑都寫在臉上,道:“辱你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謝淵側目顧視,依稀覺察到陳良玉心中似乎藏了很深的怨懟與仇恨,她有意隱藏,隻一瞬,那種濃烈的恨意便再也捕捉不到。
“先把這幾個人押送天牢,如何處置待我請示了父皇與太子再做決定。”謝淵道。
官兵帶走尚有氣息的幾人,連屋內草垛上的屍首也拖了出去。
“江寧。”謝淵喚道。
謝文希垂眉順眼,應道:“三哥。”
“出宮還敢亂跑,你可知錯?”
“江寧知錯。”
謝淵無奈地搖搖頭:“走吧,送你回宮。”
陳良玉再次端詳謝淵。他好似很不愛笑,可又叫人覺得他不像是很嚴厲的人,明明是春風得意的年紀,麵容總有揮之不去的英年不得誌的失意。捉摸不透。
謝文希道:“不必勞煩三哥,讓她送我回宮便好。”
她指了指陳良玉。
陳良玉回過神,想起還插在深衣上的那支發釵,隻覺心口一疼。
謝淵應道:“那便勞陳小將軍護送江寧回宮,本王先回北營向太子複命。”
陳良玉並無軍銜,“小將軍”這一稱號原本隻是北境大營的軍士們揶揄她的諢號。後來她雖跟隨父兄上了戰場,屢立軍功,卻因是女兒身沒得朝廷敕封,也是有實無名。
定北一戰,才真正把她推到世人麵前,即使仍未加封,卻也已坐定了“將”的名銜,倒有人真心實意稱她一聲陳小將軍。
陳良玉點頭應允,“是,殿下。”
謝淵不自覺地望向逆路上愈行愈遠的背影,嘴角浮現一抹苦笑,罷了,此等女子,不是他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可以妄想爭搶的。
***
夜裡寒涼,火把點亮昏巷,卻驅不了寒。
謝文希衣料單薄,幼嫩的肩微瑟。
陳良玉扯下大哥給她的裘衣,披上謝文希肩頭,半蹲著係裘帶。裘衣寬大,她穿都尚顯粗重,更是將謝文希整個薄弱的身子都罩在其中。
陳良玉對庸都知之甚少,隻聞宮裡似乎有位因瘋疾常年幽居的貴妃,誕下位不太有存在感的公主,後不知怎的,那位小公主養在了太子東宮。
旁的,再無所知。
陳良玉忽覺眉心酥癢,抬首又是一驚。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冥黑,是叵測的黑,平靜且深不見底。火把的光太微弱,甚至照不亮眸底。
陳良玉從血雨腥風中來,在血染沙場中生長,見過太多老謀深算的眼目,那樣有城府的眼睛,不該出現在這個年歲的謝文希臉上。
偏她小小年紀,已呈霜後芙蓉之姿,細柔的麵頰與乖順的姿態,將眸底的一些東西隱了去。
陳良玉隻覺此人怪異。
“你,真好看。”
她一張口,那股怪異便沒了影蹤,反倒叫陳良玉懷疑那一瞬的不適是否臆斷。
“比宮裡的娘娘們都好看。”謝文希又添補一句。
陳良玉打揖,道:“臣女謝公主誇讚。”
出了長巷,大隊人馬已然彙聚於此,撩袍請罪。謝淵繼後出了巷口,將人遣散,留了一隊人馬跟隨陳良玉與謝文希沿途護衛,自己則向北出城。
紅鬃見著主人,興奮地踏著前蹄。
陳良玉犯了難,紅鬃不喜生人觸摸,更不要講要它載人了。如此想著,她正要吩咐身後小卒去就近的官署調一輛馬車來,卻見謝文希已伸出手去,撫著紅鬃頸間鬃毛逗玩。
紅鬃拱了拱她的手心,難得對生人溫和。
“軍馬都是如此威風嗎?”謝文希問:“它有名字嗎?”
“紅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