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 陳良玉,不要與東宮為敵……(1 / 2)

一挽 秦關客 3820 字 9個月前

陽春三月,清明新近,春意融了早春的寒,披裘換作薄衣。

凜朝乃遊牧起家,尤其重視狩獵活動,每年春秋季節會在北郊馬場進行大規模圍獵。

剛剛開春,樹枝剛抽新芽,風中還帶有絲絲涼意,馬場上獵物還沒安排好,大家都各自活動。

陳良玉找了一枝斜樹杈倒掛著,抱著胸,束起的發絲向下垂,發辮如馬尾輕晃,無限放空自己。

遠遠看去,像剛吐新綠的林中掛著一條風乾的乾屍。

回上庸城以後發生的每一樁事,走馬燈似的在眼前回放,蒼南民難太過慘烈,想起當日滿大街惡鬼魅影的情形她仍然心有餘悸,在廟堂鬥爭風雨裹挾下的民眾,顯得是那麼絕望、無助且微不足道。

樹下有人來,狩獵靴踩在枯樹枝上傳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陳良玉睜開眼睛,謝淵倒立的身影映入眼眸,正抬頭仰望著她。他沒帶侍衛,幾乎與他寸步不離的言風也不在。

她打挺起身,坐立起來,雙腿懸在空中隨意地蕩著,輕微頷首,算是行禮,“慎王殿下。”

於高處俯視親王已是失態失儀,雙腿滌蕩更是無禮輕浮。

她雖在軍營那種雄風豪放之地長大,可自幼在母親賀氏的言傳身教與規誡下,也不曾失了侯門嫡女的品性,該周全禮數的場合極少有失禮之處。

今日這般是存了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像是有些賭氣,氣他至今仍未對她早宣之於世的愛慕有任何明確的表態或者回應。

她生來驕傲,自信他也一定會對自己有情意,才有眾目睽睽之下請旨賜婚那一況。

可如今她拿不定主意了。

她突然間就想試一試,試一試樹底下這個人如冠玉的男子,這個她一心想嫁的人,會不會包容她這一次小小的失禮。

謝淵顯然窺察不到如此細膩的心思,麵對她突然的放恣,也隻是一如往常地沒脾氣道:“怎不去和他們試弓箭?倒在這裡躲清閒。”

“這裡的飛禽走獸少有野性,沒什麼意思,北境有座山,叫明知山,那裡的野獸飛鳥才叫烈,不掛點彩是決計打不下來的。”

謝淵嘴角浮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若有機會,本王同你一起去看看那裡的獵物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那麼難打。”

謝淵數月來對她的態度說不上不親近,隻是無端地客氣疏離,仿佛在北境那幾日淺淡的交心是她記憶錯亂產生的錯覺。而如今,他又把那份清醒克製的愛意風輕雲淡地拿出來,娓娓道來。

陳良玉定了一會兒,從壓彎的樹杈上一翻吊著手臂懸在半空,手一鬆,穩穩落地。有些人骨血裡深埋著理智與冷靜,她以最快的速度分析出如今的朝堂局勢,以窺探謝淵的背後更深層次的動機。

民難至今,蒼南全郡土地重新丈量完畢,太子派遣榮雋趕赴蒼南,實施“還田於民”。

新稅製試行後,逐漸推廣至其他郡縣。

為避免再出現下一個蒼南陳氏,右相張殿成在太子的支持下頒布“遷徙令”,勒令達到條件的富商、豪紳遷居上庸城附近的河蘆鎮,便於皇室控製管轄。不少富商豪紳不得不低價拋售名下產業,以避遷徙。

太子借機將大量田地、私礦收歸國有。

短短半載,國庫盈,赤字平,蒼南人口回流,窮奢極侈的濫官也都夾起了尾巴做人,政治暫歇性清明。

然而,日中則昃,月盈則虧。

本是一片光輝燦爛,朝堂之上的勢力卻在暗流洶湧中重新分化。

新稅製與遷徙令,觸動了相當多一部分朝臣、甚至於包括太子黨人的利益。

文官們心思七竅玲瓏,稍尋摸一下便知東宮一家獨大,皇上肯定會另外培植一人與太子抗衡,祺王謝渲已失勢,亦失了聖心,寧王謝洵是個癡兒,那庸都還有誰?

那不是還有一人,不爭不搶,不奪不取,在泥流漩渦中獨善其身,在旁人都在爭權奪利的時候,他默默帶人出城安撫流民。

慎王謝淵起勢速度之快令人始料未及,幾乎是在遷徙令下達的同月,便有了駁斥東宮的本錢,卻也暴露了藏在一副與世無爭的皮囊下的勃勃野心。

陳良玉走進了些,在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駐足停下,道:“慎王殿下須知侯府眼下的處境,陛下與太子都緊緊盯著北境的動向,殿下選擇在此時,此地,與我說這樣的話,北境大軍也不會對殿下要做的事有任何助力。相反,與我牽扯上瓜葛,人人皆會認為殿下企圖染指北境兵權,殿下怕是不得不與東宮為敵了。”

謝淵愣了又愣,“本王……”

他知道陳良玉誤解深了。

“本王……並非為了拉攏宣平侯,也並非覬覦北境軍權,本王如今有與東宮一爭的心力了,想著應當將心意早日告知你。你認為本王是為了借勢?”

陳良玉對他突如其來的剖白目的確實存疑,三言兩語的解釋也不足以消除她的疑竇,隻是被謝淵這麼一問,她還是有些心存抱歉的。於是再不敢對視,將質問的目光從與他的對視中移走。

視線這一偏,三魂差點震出了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