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布鋪開一地灰塵。
王盼娣死死盯著那塊灰,江荼並未看她,她卻感到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肩上。
多福村的男人們,也讓王盼娣感到壓力,但那是建築在暴力上、因恐懼而誕生的壓力;
麵對眼前這個青年時,王盼娣並不恐懼。
是這個青年自身不容褻瀆的威嚴,讓王盼娣不敢直視他的雙目。
王盼娣隱約意識到,江荼並不隻是路過的外鄉人這麼簡單。
她的眼底閃過孤注一擲的決然:“隻有新娘子出嫁,地裡才會結出寶人參,我和阿姐偷偷去看過,那根本不是什麼人參,而是冤魂,是厲鬼!您不相信,就讓村長把寶人參拿出來看看!那所謂的‘人參’,怨氣衝天,隻能封在匣子裡!”
王盼娣撕心裂肺地喊出最後幾句,呼吸急促地瞪著江荼。
然後她注意到,江荼手裡正拿著一個匣子,邊聽她說話,邊將匣蓋向前一滑。
王盼娣驚恐地瞪大眼睛:“你要做什麼?!”
哐——
木雕的匣蓋摔落在地。
落地刹那,一團極黑霧氣陡然從匣中升起!
這霧似幻又似實,原本團聚在窄長木匣中,甫一重獲自由,便瘋狂地膨脹,向匣外伸展。
祠堂內頓時陰風大作,牌位被吹得搖晃,帷幔拂動,宛若憧憧鬼影。
一隻慘白的手從黑霧中伸出,以詭異的姿勢扭動著,發出“咯、咯”的骨骼斷裂聲。
王盼娣已嚇得渾身癱軟,動也動不了,眼睜睜看著那隻手,五指成爪,向自己麵門抓來!
“當心!”葉淮下意識上前,想要拉開王盼娣。
剛剛邁步,他便被江荼勾住後領,拎回了身後。
江荼道:“不傷她,未必不傷你。”
葉淮一驚,凝眸複又看向王盼娣。
隻見那隻慘白鬼手,淩厲迅猛,卻不是攻擊王盼娣,反而惡狠狠地將麻繩絞碎。
之後,才很猶豫似的,緩緩接近,輕輕撫摸著王盼娣的麵頰。
撫到她臉上青紫的傷痕時,黑霧激動地扭曲起來,似乎怒火滔天,將牌位一個接一個吹翻在地。
周遭煞氣更重,卻隻是向外擴散,始終刻意地遠離王盼娣。
葉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看王盼娣,看看鬼手,最後看向江荼。
江荼分明氣定神閒,好像早已料到這一幕的發生。
隻在煞氣快要接近他們所在時,才有些不悅地提醒:“你僭越了。”
煞氣陡然停下,慢吞吞地,吞噬他們腳邊的土地,卻不敢再靠近他們半分。
乖巧到令人害怕。
葉淮見過紅衣厲鬼在江荼麵前畢恭畢敬的模樣,深知這些怨魂怕他。
但為何不攻擊王盼娣,反倒很憐惜她的樣子?
葉淮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江荼抬起腕子,木匣還在他手中提醒:“活人沾染煞氣,折壽。”
話音剛落,鬼手迅速縮回黑霧中,定定地站在原地,似乎真怕折了王盼娣的壽數。
黑霧沒有五官,甚至沒有人形,葉淮卻覺得,它正在看著王盼娣。
爾後,黑霧明顯地轉過麵,麵向江荼與葉淮,向下彎折——
它在向他們鞠躬。
準確一點,是向他身邊這個,冷漠的青年鞠躬。
江荼的反應肯定了葉淮的猜測:“不必多禮。”
黑霧聞言起身,很快又鞠一躬。
下一刻,它搖身一縮,回到木匣之中,回去時還極有禮貌地,沿途撿起滑落的匣蓋。
便聽“嗒”一聲,黑霧將自己重新封回了匣子裡。
江荼把匣子遞給王盼娣,隻伸手,不說話。
沒什麼特彆的原因,單純懶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