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禪院家一年一度的長老會議。
禪院家直係旁係,所有有頭有臉的咒術師,此刻都彙聚在主殿裡。
身為家主的禪院直毘人盤著腿坐在最上方的主位,手肘支在桌麵上撐著下巴,聽著下麵各個派係的長老們吵得不可開交,紛紛一副麵紅耳赤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撥弄著懷裡的酒葫蘆。
這次吵架的起因源於加茂家家主一周前派人送來的信件。
如果說『六眼』的降世打破了世界平衡,那麼『無下限術式』的覺醒就是打破禦三家表麵維持的平衡。
信件開頭是一如既往的虛假問候,對禪院直哉先前成功覺醒『投影法』一事寫下大段大段的賀詞。
中間順帶提了一嘴六眼出生後,五條家地位明顯水漲船高,又因為成功覺醒術式,已經隱隱有走在禦三家之首的趨勢。
最後再暗戳戳禦三家表示能維持如今的狀態實屬不易啊,恰好下個月月底是加茂家嫡子的生辰……
禪院直毘人將洋洋灑灑五頁紙的內容看完,無聲歎氣。
雖然字裡行間都透出他們陰陽師一貫的千年老狐狸做派,但直毘人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一針見血道出了目前禦三家表麵平靜實則搖搖欲墜的情況。
不出意外,直哉就是繼他之後,鐵板釘釘的下任家主。
倒不是說直毘人對他兒子沒信心。
直毘人自己身為一級咒術師,已經將『投影法』練就到極致,所以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個術法的上限在哪。
繼承了他術式的直哉今後再強,怕是最多最多也隻能摸到準特級的階段。
而每一任覺醒了無下限術式的六眼擁有者,最後皆能成為特級的原因,僅僅隻是因為咒術師評定的最高等級隻有特級罷了。
雖然現實很殘酷,但這就是術式之間的天賦差距。
曆史上,能與覺醒無下限術式的六眼有一戰之力的,也隻有十影法的繼承者,哪怕最後依舊是同歸於儘的結局。
去年,因為自家兒子終於覺醒了心心念念六年的無下限術式,不用再擔心來自詛咒師源源不斷暗殺的五條家家主大喜,大辦宴會的同時,還向各個咒術世家紛紛送去請帖。
很難說這裡麵沒有炫耀的成分在。
直毘人就是在那場宴會上親眼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六眼。
……
…………
被侍女牽著走出來的,穿著和服的白發小孩明明正垂著頭聽著身側的男人說些什麼,卻在幾米開外直毘人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下,很突兀、但又十分精準的鎖定到他。
——這就是擁有『蒼天之瞳』的神之子啊。
被那雙藍眼盯著直毘人挑眉。
“喲,這不是直毘人嘛——”
五條家家主隨著白發小孩的視線移動,見到是直毘人時從蒲團上起身,雙手揣在和服寬大的袖口裡,揚起嘴角笑眯眯地走過來打招呼。
侍女牽著小孩跟在他身後。
“這是我兒子五條悟,你應該還是第一次見到吧。”
說得好像先前把人藏著掖著誰都不給看的不是你們五條家一樣。
直毘人內心腹誹。
男人像獻寶一樣把小孩領到直毘人麵前,拍了拍五條悟的肩示意:“好了悟,這位是禪院家的家主,快叫直毘人叔叔。”
小孩麵無表情地斜了他爹一眼,又冷冷的瞥向他,沒開口。
男人也不覺得失了麵子,反倒哈哈大笑著拍了兩下後腦勺:“嗨呀、悟這孩子就是這樣,平日裡誰都不帶搭理的,直毘人你可千萬彆和人小孩計較啊哈哈哈哈哈——”
禪院直毘人:“……”
瞧你那嘚瑟樣,真不稀得說你。
……
…………
收回思緒,直毘人沒有理會下麵依舊嘈雜的場麵,揣起酒葫蘆灌了口,摸著因為沾了酒水有些濕潤的胡須尾巴遺憾感歎。
——怎麼好東西都讓他五條家占儘了呢。
此時,禪院家守舊派與激進派兩方的口水戰已經上升到白熱化。
見坐在上頭的家主從剛開始就一直沒出聲,守舊派的禪院扇臉色陰沉了一瞬,隨即開口:“兄長,你的看法呢?”
禪院家主張『非禪院非術師』,彆說在他們眼中骨子裡摻雜著陰陽師血統的加茂家根本不是正統咒術師,就連五條家他們也照樣不放在眼裡。
主打的就是平等蔑視所有非禪院家的咒術師。
但兩個派係之間對於此次加茂家遞來的合作邀約卻持有不同看法。
直毘人摸著胡須思索片刻:“嗯……禪院家確實不是憑借合作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見到家主似乎有偏向守舊派的念頭,激進派的領頭人禪院修真坐不住了,哪怕年近六十聲音依然中氣十足。
“自古以來為了避免一家獨大的情況,其他世族聯手合作的事情屢見不鮮,難道真要看到今後咒術界變成五條家六眼的一言堂不成?”
“嗯——”
直毘人點頭沉吟:“這位長老你說得也有道理。”
禪院扇冷嗬,譏諷出聲:“五條家六眼如今才多大?也值得你瞻前顧後,這麼怕死的話,要不乾脆改姓五條或者加茂如何?”
“你說清楚,什麼叫我貪生怕死——?!”
被這番話激到脖子漲紅的禪院修真氣得鼻孔直冒氣,當即一拍桌子震聲道:“老夫這輩子出過的任務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有關曆代六眼的記錄都在書閣裡存放著,哪一任誕生不是咒術界腥風血雨的開始!不早做打算難道要傻傻等著彆人打上門來不成?”
“嗬,說得好聽,不過是給自己找的借口罷了……”
“你知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
“……”“……”
直毘人:“……”
外患一堆,內亂不斷。
“好了好了——”
眼見兩邊又有吵起來的趨勢,直毘人指節輕叩了兩下桌麵示意下麵的人噤聲:“吵吵鬨鬨像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菜場集市。”
他曲著腿,換了個更加隨意的坐姿,他掃向其餘人,問:“距離加茂家嫡子的生辰宴不足兩個月,在此之前,你們還有誰能說出不一樣的看法嗎?”
“那個、家主大人。”
一直未出聲的某個角落有人開口,直毘人聞聲看去,貌似是中立派的位置。
武士模樣的男人臉上掛著諂媚笑意的樣子有些滑稽:“這不是剛好五條家和加茂家的少主都到了上學堂的年紀,不如就從禪院家挑兩個適齡的女孩,分彆送到五條與加茂家……”
男人話音一出,整個主殿都安靜下來,他在眾人齊唰唰的注視下止住了還沒說完的話。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過,他諂媚的笑意瞬間僵在臉上。
——怎麼了?
他這話有什麼不對嗎?
直毘人有一搭沒一搭敲擊著桌麵,沉默半晌後,他看向坐立不安的男人,在腦子裡搜尋了片刻,才道出對方的名字:“禪院拓也……是吧?”
主位上的男人笑眯眯地開口,語氣不緊不慢:“我的兒子直哉如今也到了上學堂的年紀,你要不要思考下,為什麼五條家、加茂家,甚至其他的世家小族們沒有送來和直哉年齡相仿的的少女做侍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