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稀薄的月光落入寂靜的街道,襯出早春的幾分寒涼。
樹影婆娑,一盞燈籠照著兩道單薄的身影,伴著徐徐的踢踏聲,從林間小道走入青石板路。
岸聲漸近,海鷗在樹梢盤旋,陣陣飛鳴像是某種信號,催促離彆的信號。於是熒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沉默已久的少女。
“綾華,天亮了。”熒長呼一口氣,吹滅了手裡的燈籠,掩蓋自己歎息。
綾華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色,不在狀態地問了一句:“怎麼回到神裡屋敷了?”
她明明是去送行的,那時天色尚早,船還未至,熒說要陪她走一段,沒想到走著走著走到她家來了。
“抱歉,你快回去坐船吧。”綾華神色憂急。
熒隻輕輕笑了一下,垂眸看了她一眼。
“回去吧。”熒留下一道背影,沒有說再見。
大概也是知道以後再難相見吧。
綾華魂不守舍地回到社奉行,踏進門才想起,自己做的護身符還沒有送出去。
“來得及的,來得及的。”綾華緊捂著手心的護身符,日光越盛,她的腳步就越快。
可是等她趕到港口的時候,那艘船還是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大大小小的船,停留在岸,唯有熒要搭的那一艘,揚帆啟航。
“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隻差一點。”不管是表明心意,還是送上離彆的禮物,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失誤錯過。
綾華逆著人潮,腦海空白一片,不知道去哪,隻是憑著本能往前走。
直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旅行者!都怪你!船已經走了了。”是小派蒙。
“沒辦法,一鬥他們太熱情了,一不小心時間就過去了。再說了,你不也沒發現嗎?”熒似乎還在吃東西,聲音一嚼一嚼的,“等明天的吧。”
枯櫻樹後的綾華,淺淺地笑了,所謂失而複得就是這種感覺吧。
“說起來,你對一鬥他們真是不客氣呢,兩三下就把荒瀧派的錢騙來吃喝了,對彆人也是,總是愛開玩笑。”派蒙吃完了最後一個團子,摸著肚子總結:“那為什麼這麼多人裡,你唯獨對綾華一本正經呢?”
“什麼為什麼?”熒沒好氣地回她。
“哼哼,你這個表情,有秘密!”派蒙大呼小叫的,“早上還背著我去見她了,快說快說,你們兩個是不是有曖昧!”
“瞎說什麼呢!”那一頭的熒似乎笑了,但笑聲沒有持續多久,就低了下去:“綾華啊,綾華不適合開玩笑呢,因為她會當真的。”
“是哦。她那麼喜歡你,你無心的一句話都會被她認真對待,更不要說那些調侃了……”
綾華臉上的笑意漸漸沒了,她總是在為她們兩個之間若近若遠的距離而惆悵,總是想著如果熒知道她的心意,會不會發生一些改變。但她沒有想到,熒什麼都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不敢開玩笑,所以總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這到底是一種溫柔,還是一種殘忍?
綾華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似乎有人喊她,又似乎沒有。她的靈魂輕飄飄的,不知要到哪裡去。
“小姐?小姐!”
失去意識之前,綾華聽到了家仆焦急的聲音。
……
“不要擔心,我隻是有點困。”綾華剛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身體便倒了下去,意識昏昏沉沉,陷入無邊無際的深色夢境。神經不斷拉扯著阻止她下墜,但那點力量微乎其微,她開始喘不過氣來……
“綾華?”是兄長綾人的聲音,帶著焦急的、擔心的、還有點惱怒的。
“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剛進來,什麼都沒有說。”
……
似乎起了點爭執,起爭執的人是,熒?
綾華掙紮著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紮得她又閉了上去,動靜不大,但還是被一直關注她的兩人發現了。
“醒了!”綾人坐在她身邊,捂著她的手,問她感覺如何。
“無……礙……”綾華一張口才覺得嗓子啞,兄長給她喂了點水,她才有力氣把剩下的話說完:“這是哪?”
觸目可及的陌生,大片大片的白牆,奇怪的鐵架,刺鼻的味道,還有紮在她手裡的透明管子……這明顯不是她的房間,而且不太像稻妻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