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時分。
花轎外的街道上熙熙攘攘,雖已是冬日,鬆柏仍然蒼翠。
年關將至,百姓紛紛出門采買年貨,大街小巷都擠滿了人。讓本就熱鬨的婚儀隊伍顯得更加浩浩湯湯,十裡紅妝,鑼鼓喧天,好不熱鬨。
江漓小時候自從小娘過世,就無人管無人問,長大了出落得越發水靈標誌。她的嫡母張蓮常常嘴上罵著她是個狐媚子,私下又四處尋媒婆打聽,好讓她攀了高枝,家裡人也能跟著沾沾光。
如今倒如了張娘子的願,她倒真的攀了高枝。
江漓要嫁給的那個人,就是在盛京中被譽為皎皎君子的顧言,顧謹行。
雖然隻是假成親,但三書六禮,三媒六證。表麵上該做的樣子一點都不敷衍,該行的禮數一應周全。也難怪都說顧家公子有一副七竅玲瓏心,做起事來滴水不漏萬分細心,故而在京中有個精金良玉的好名聲。與他熟識之人,無一不如此稱讚他。
顧家的迎親儀仗闊綽氣派,一路敲敲打打,引人側目。新郎一襲紅袍,謙和溫潤,麵如冠玉,目若朗星。他笑意綿綿的騎在馬上,春風得意的對著來往的人群作著輯。
人群中議論紛紛。
“京中女眷誰人不知謹行公子的美名,相傳他,品貌過人,博學多識。想嫁給他的人多了去了,誰知道他偏偏不開眼,娶了這麼個小門小戶的庶女。”
“就是呀,聽說永平侯府有意把嫡女孟安若許配給他,他還不娶呢!非要取這位煞星。你聽說了沒,她剛許了人家,就和家中大娘子鬨翻了,就她這個品性,哪裡配得上這麼好的人家!”
“誰說不是呢,這個小庶女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不論是家世才學,孟家嫡女都遠在她之上,也就模樣不如她。不過啊我倒是聽說了,這江家庶女雖生的模樣好,這名聲卻不太好。她都經曆了那種事了,竟然還嫁的出去。”
“這新郎官看起來豐神俊朗的,怕不是個傻的!要我選,我肯定選那位孟家嫡女。哈哈哈哈哈!”
“你倒是想的美,你也配?”
雕龍刻鳳的朱金木雕八抬大轎,精致的像一個鳥籠,關著深門大戶豢養的金絲雀。花轎裡的新娘子一臉擔憂,一雙鳳眸不安的透過鏤空雕花的縫隙看著來往的人群。
“他說他會帶兵北征,不知道何時啟程。”
江漓內心暗暗思索著。
她伸出一隻白皙細膩宛如削蔥的纖纖玉手,她把簾子撩起,在熙攘的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正如預料的那般,他沒有來。
這樣也好,斷個乾淨,對誰都好。
五日前雪夜的訣彆,是江漓最後一次見南宮玄晝。
他生來就是玄都國最尊貴的九皇子,他身份貴重,高不可攀。江漓從小就知道,漂亮的衣裳物件兒都會被嫡姐江漾搶去,這些好的都輪不到她,更何況金尊玉貴的宸王殿下。
嘉悅郡主雖成日滿嘴胡說撒播她的謠言。但有句話說的沒錯,他本就是她夠不著的存在。
不僅一向囂張跋扈的孟安若屢屢為難她,設計害她被山匪擄走,名聲受損。偏偏大娘子在外人前又添油加醋,成心敗壞她的名聲。甚至連端莊賢淑的嘉悅郡主也明裡暗裡算計她,讓她在時花宴上出醜。
而這一切,隻是為了斷絕江漓嫁給這位九皇子的可能。畢竟,天子顧及顏麵,不會讓這麼個名聲狼藉的女子嫁入皇家。
她人微言輕,無依無靠。被陷害,被非議,可她卻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江漓自知已沒有了退路,因她與九皇子宸王相交過密,江家被誣陷勾結宸王有黨爭之嫌。這麼大的罪名,可不是她們家這種小門戶能承擔的了的。於是,她就被父親推出去擋災,草草嫁人。
出嫁前。
寒冬臘月,江漓在江家宗祠跪了三天三夜,她凍的暈厥過去又醒來。她蜷縮在地上看著窗外的飄雪發抖,可她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抵抗。江漓求了父親江譽中無數次,可還是拗不過被逼嫁。
也是,打從小父親就不喜歡她這個庶出的女兒,又怎麼會顧及她的感受。
顧言拖小廝送來一封密信,信上說:“江漓姑娘,我求娶你也隻是順應聖上的意思,好讓九皇子斷了念想,也讓聖上少一件煩心事。你放心,成親隻是做個樣子。我會對你以禮相待,不會有絲毫逾矩。”
事已至此,她妥協了,同意嫁給顧言。假結婚也好,隻要能夠逃離這個家。
江漓在江家宗祠跪了太久,幾乎站不住了。她強忍著疼,於雪夜去見了南宮玄晝最後一麵。說了好多絕情的話,和他一刀兩斷。
南宮玄晝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放開。
“彆走!我不會輕易放手的!”
“阿漓,父皇已經應允我了,等我出征歸來就為我們賜婚……”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兩月後,我一定會大勝歸來風風光光的迎娶你,我會辦一場空前絕後最盛大的婚禮,讓盛京城中的所有人都羨慕你。”
“阿漓,答應我,等我回來……”
當下正值皇子奪嫡之時,江漓不願意讓他再為了自己飽受朝臣議論,以免擋了他的大好前程。她甩開他的手,悄然轉身,不動聲色的擦去眼角的淚水,沒有承諾他。
錯就錯在他太好,好到她配不上。他是九天上高懸的炙熱烈日,而她隻是陰暗角落裡隱忍偷生的小小庶女。光與暗不相逢,他們的相遇注定有緣無份。
江漓甩開他的手,絕情的離去。隻留下金尊玉貴的九皇子一人在雪夜裡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