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青魚說,自老夫人故去之後,你日日都去佛堂為老夫人祈福,有心了。”盛夫人停頓了一下:“可是兩年有餘了?”
盛煙捏了捏手心,不知母親為何突然聊到此事,但還是如往常一般乖巧相應:“還有一個月便兩年了。”
回答之餘,她看了一眼母親的神情,但還是如往常一般看不出什麼。她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之際,外麵傳來嫡姐嘰嘰喳喳的聲音。
倒不是她要如此形容,隻是人未到,嫡姐的聲音便已經從院外傳回來了。她看見母親的眉頭略微皺了一下:“映珠。”
隻這一句,她的嫡姐就安靜了下來。穿著明黃衣裙的少女碎步跑過來,半撲到盛夫人懷中:“娘親,娘親,天盛閣今日的點心賣完了,女兒不過起晚了一個時辰便沒搶到。明日女兒一定.......”
少女輕嘟著嘴,眼睛靈動地望著高座上婦人,餘光掃到下座時嘴角的笑放了下來,手也離開了盛夫人的衣袖,輕聲嘀咕:“娘親,她怎麼在這。”
即便無數次聽見這句話,盛煙還是愣了一下,她垂眸輕聲喚了一聲:“姐姐。”
盛映珠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就被盛夫人打斷:“映珠,從明日開始盛煙會同你一起去書院,我已經吩咐好了馬夫。盛煙,映珠比你早去幾年書院,在書院若是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映珠便好。你去的晚,功課跟不上也很尋常,我提前同夫子打了招呼,不用憂心。”
盛夫人話音落下,盛煙和盛映珠神情都有些沒克製住。還不等盛煙反應過來什麼,盛映珠已經開始鬨:“娘親,你明知道我——”
話沒說完,已經被盛夫人用眼神止住。
盛映珠張了嘴卻還是沒有吐出來剩下的話,臉上浮現些許難看,僵持片刻之後懨懨應下,瞪了盛煙一眼,隨後冷哼了一聲。
見一切塵埃落定,盛煙對著上座的女子伏下頭:“多謝母親。”
她捏緊了手帕,有些不知道母親對她為何突然變了態度。是因為她日日都去為祖母祈福,讓母親見了孝心,還是今日精心折的幾支桃枝,討了母親歡心。盛煙不知道,但是她心中抑製不住泛起歡喜。
因為能同嫡姐一樣去書院,也因為母親......母親或許也能愛她。從裡屋出來之後,盛煙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站在院子中回頭望向窗口那被青魚插好的桃枝,粉白的花,像極了春日。
她想,母親也是喜歡早春的第一枝桃花的。
偏偏開在她的院子中。
*
盛夫人的話落下之後,盛映珠便氣鼓著一張臉。盛煙走後,她一張臉上更是生出了委屈,看也不看上座的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端著茶卻並沒有喝,略帶著些笑意地打量著心情都寫在臉上的女兒。
盛映珠沒堅持住,偷瞄同盛夫人對上眼後,兩眼一眨,自然地撒嬌出了聲:“娘親,我不喜歡她,她一個養女憑什麼同我一起去書院,還坐同一輛馬車,這讓那些小姐妹知道了可是要笑話我的,娘親你怎麼舍得。”
她又是上前一步,搖了搖盛夫人衣袖。盛夫人摸了摸女兒的頭,輕聲哄道:“映珠,不可如此任性,同一個養女計較什麼。府中鬨鬨也就算了,在外麵莫失了身份。”
說著,盛夫人望向窗台的桃枝,半垂的眸讓人看不出神色,聲音輕柔卻恍若宣布判詞:“她無父無母但生了一張好臉,又擔了個盛家小姐的名聲,日後自然是為你鋪路的命。讓娘親的映珠受苦,娘親自然是舍不得的。”
盛映珠一邊輕聲嘀咕:“我才不需要。”一邊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個說辭,心中對盛煙的輕蔑又多了幾分。又過了半個時辰,盛映珠便走了,說是今日還約了江家的小姐。
盛夫人應聲,青魚笑著去相送,叮囑著:“院子裡燉了小姐喜歡的烏雞,小姐晚上要早些回來,奴聞著軟軟爛爛的,當真是香味撲鼻。”
盛映珠急著應約,匆匆應是,青魚將其送到門口便回來了,順著盛夫人的眼睛看見那窗台的桃枝。青魚一時間拿不準,隨後就聽見夫人那一句:“拿去扔了吧,彆被人瞧見。”
青魚沒說什麼,拿著桃枝就出去了。裡屋中,盛夫人抿了口茶,眸光從空蕩的窗台收回。她厭惡盛煙,倒是同盛煙沒有什麼關係,她隻是不喜盛煙同那人如出一轍的眼睛,讓她一見便想起從前,抑製不住地心生怨懟。
*
院子角落。
幾支桃枝散在角落邊,粉白的花沒入泥中,三月的天下了一場掩埋一切的雨。雨不算小,一身素白衣裙的少女撐著傘,帶著沾濕的鞋襪和衣裙,推開了佛堂半掩的門。
她如往常一般加了燈油,挑亮了長明燈。然後,她對著上麵的佛像輕輕地許願,來年她院中的桃花也要開的如今年一樣早,她要挑最好最好的一支送給母親。
柔弱安靜的少女閉著眼,素白的衣裙順著蒲團落在地上,她唇角微微上揚,半邊側臉被一旁長明燈的光映亮。
這一日對於她而言像是難言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