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虛影,她視線同兩年前那個捧著早春第一支桃花的女孩相對。
她望著她臉上的拘謹、忐忑,還有始終未隱藏好的一份期待,釋懷地笑了笑。
幻影在她身前消失,她接過女孩手中那早春的第一支桃花,擁在了自己懷中。
她不再需要去送給母親等待一個注定無解的可能。
一個人得到過最真摯的對待,就不會被虛無縹緲的愛所打動。
在這一刻,月光灑在她的半側身體上,映出淡淡的影。
她沒有再理會盛映珠,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從梳妝台下的一處暗格中翻出煙花,沒有多想,到了院子中。隔著一堵牆,她望著半樹越過去的桃枝,輕輕地眨了眨眼。
......謝時就住在隔壁。
她想,她要是是一片秋日枯黃的桃葉就好了。
她最後還是沒有燃放那個煙花,那些尚且寂寂無名的思念,被她懷抱自己懷抱了回去。
再等等。
*
隔著一堵牆,書房內,玉蘇正在彙報著長安的事情。槐花在一旁眨了眨眼,比平日要安靜些。
不遠處,謝時正提筆寫著什麼。
槐花望著一眼,知道是給大公子的回信。
槐花偶爾也在想,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可天下又怎麼會有公子那樣的父母。
公子被送出皇宮時,隻有五歲。不為什麼,隻因為一個僧侶隨口說了一句:“不宜,不宜。”
公子的生母,那個做了兩任國君皇後的女人就下了決心——將公子送出長安。
那是一個深夜,公子被送上了馬車,小小的人向著高高的圍牆望了又望,最後隻看見烏黑的一片。
就在馬車的車簾被隨行的小太監強製放下的時候,宮門突然從裡麵打開,大公子騎著一匹駿馬出來,到了公子所在的馬車附近,示意小太監將車簾掛起來。
小太監並不敢反抗大公子的命令,恭敬地掛起了簾子。見到公子,大公子便笑了笑,溫柔說道:“現在天有些黑,小時可怕?”
公子沉默些許後,搖頭。
大公子溫聲一笑,也沒說什麼,前方的小太監喚著啟程,馬夫揚起了鞭子,在公子沉默的眸光中,大公子就這樣送了十裡,從最黑的天到天光乍現。
一直到碼頭,大公子才下了馬,他輕輕地摸了摸幼弟的頭,溫聲說道:“小時,天會亮的。”
公子沒有說話,踏上他母親一早準備好的送他離開的船,去往了江南。
迄今已有十年,當初的稚童長成了恍若冰霜的少年。
而這十年間,那至高的兩位對公子不聞不問,隻有大公子每月會寄來兩封信,槐花曾無意間瞧見過,像極了普通人家的兄長。
問學業,問生活環境,還會和公子說一些宮中發生的趣事,偶爾送來的包裹裡麵不止有信,還有一些公子根本用不上的玩意。
也隻有那時候,她才能見到公子臉上的冷漠疏離少一些。
大公子是很好很好的人,槐花很難想象,這十年如若沒有大公子,公子要如何。
她和玉蘇記事起便跟在公子身邊,在宮中那幾年,公子便受儘了皇後的冷待,她回想那時皇後看公子的目光,和仇人無異。
可公子明明是皇後親生的孩子,是皇後懷胎十月誕下的屬於大越國的第二個嫡親的皇子。
皇後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做一個母親,她對大公子便很好,關心學業,教導生活,唯獨對公子這般冷淡漠視。
槐花想來想去,十年間也隻得出‘不公平’三字。
當她將這些同玉蘇說時,少年持劍站在門邊,白眼要翻不翻,聲音平淡說道:“這世間哪有什麼是公平的。”
思緒回轉,槐花看著已經放下筆的公子和正看著窗外發呆的玉蘇,輕輕地垂下了眸。
這世間沒什麼是公平的,但不公平就是不公平。
再過幾日,就是九月初七。
是公子被送到江南的日子。
也是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