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著往日的情景，溫彥難過得無法呼吸。他捶了捶胸口，踉踉蹌蹌地奔下樓，甚至是連滾帶爬，終於尋到了時曉墜落的地方。

他設想過現場會是如何的慘烈，萬幸的是，時曉並沒有砸在地上血肉模糊，而是被樹椏攔了幾下才落地。他迅速檢查了一番，時曉還有呼吸和心跳，體表有幾處擦傷，似乎被巨大的衝力震暈了過去。

“喂……急救中心嗎？”溫彥擦了一把冷汗，顫栗著呼叫了救護車。

隨著救護車火速趕來，時曉又一次自殺未遂。似乎他每次做出危險行為時，都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減輕他受到的傷害。因此溫彥推斷，時曉的某種人格抱有必死的決心，但同時另一種人格具有強烈的求生欲，並且這重人格極度聰明，每次都能精準地避開致命傷。

半個小時後，溫彥趕回九州人格治療所，與眾多治療師召開了針對時曉的治療會談。所長沈欽也參加了會談，會議氣氛顯得十分凝重。

經討論後，眾人一致認為，必須對時曉展開緊急危機介入，利用治療所內最先進的意識乾預設備，清除他的危險人格。

溫彥遲疑著舉手道：“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能確定他到底哪一重人格是危險人格，怎麼能貿然進行清除？”

一位治療師道：“結合各項數據來看，危險人格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時桀，他十分狡猾，我們治療所根本關不住他。為了避免危險事件再次發生，我認為應該立即對他進行清除。”

“那還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不是他呢？而且根據我這半年多的觀察，我認為時曉很可能存在第三重人格，這重人格似乎跟時桀緊密糾纏在一起，很難區分，也很隱蔽。”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些？”所長沈欽一針見血，不怒自威。

溫彥慚愧地搖了搖頭，是的，他沒有證據，而是憑著一種朝夕相處的直覺。但是醫學講究實證，直覺沒有任何說服力。

“我個人覺得，貿然對他進行人格清除不合理，萬一時桀不是危險人格，而是保護型人格呢？萬一還存在其他危險人格呢？而且時曉本體也有可能是危險人格，這個推論不是一直都沒能排除嗎？”

“能提出質疑很好，但你所說的其他人格，我們至今已經做過上百次專業評估，所有輔助設備也均未檢出。現在患者的人格衝突愈演愈烈，隨時危及生命，我們必須采取行動。”

話罷，沈欽環顧著會議室中的諸位治療師，在這些人中，溫彥無疑資曆最淺，但他卻是最了解時曉病情的，患者對他的認受度也是最高的。經過利弊權衡，此次人格清除任務便落到了溫彥頭上。

“好吧，一切聽所長安排。”溫彥滿臉不情願，但也無力反抗權威。

在聯係患者家屬進行溝通確認後，針對時曉的人格清除手術便緊鑼密鼓地展開了。手術原理是通過特殊設備，將溫彥和時曉的意識相連接，讓溫彥潛入時曉的意識世界，對其人格角色進行識彆，並清除危險人格，好讓無危險的人格占據身體的主導權。

在此之前，溫彥接到的都是協調型任務，也就是進入患者的意識世界中，協調人格角色相互理解並和諧共處。這還是他第一次接到清除任務，當慣了和事佬，突然被派去當殺手，心中不免忐忑。

“那個……我不會剛進去，就被他的危險人格反殺了吧？”

沈欽拍了拍溫彥的肩膀，“你放心，我們會嚴密監測你的各項腦數據，一旦出現異常，會立刻讓你退出治療程序。”

“您可說到做到啊，在那邊痛覺可都是真實的，我怕痛！”

看所長點頭了，溫彥才肯坐上治療椅，由治療師給他戴上特製的傳導頭盔和護腕。另一旁，正處於昏迷中的時曉被接上了同樣的設備。兩人之間各種錯綜複雜的數據線，則連向中央的大型智腦設備。隨著治療程序啟動，溫彥也漸漸陷入了昏迷狀態。

一群治療師聚在中央大屏前，觀測分析著患者的腦數據波。原本時曉隻有兩條腦數據波，交纏在一起此消彼長，但溫彥的意識介入後，竟詭異地出現了第三條腦數據波，並且迅速超越了原有的兩條數據。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真的存在第三人格！

治療師們立刻炸開了鍋，“完了，居然真有個隱藏的第三人格！從數據上看，他的占有欲和攻擊性極強，屬於極端危險型人格！”

“那溫彥怎麼辦？他的性格太溫和了，就不適合做清除任務，碰到這種瘋子人格肯定會被反殺的！要不強製關閉治療程序？”

“不行的，關不了！治療程序還在持續識彆第三人格，識彆期不能貿然關閉程序，否則會對患者造成不可逆轉的腦損傷。”

“恐怕不隻是反殺，患者十分迷戀溫彥，之前就有過越軌行為，這種欲望在意識世界裡會無限放大，他很可能會侵犯溫彥……”說這話的人聲音不大，但整個治療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繼續觀察，先以患者的安全為主。”沈欽打破了沉默，下意識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香煙，哢哢兩聲打燃火機，去到走廊儘頭吞雲吐霧。

治療師們麵麵相覷，他們所長平時很少吸煙，更彆說是當眾吸煙了。所以，治療所內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叫“所長點煙，大事翻天。”但凡他沈欽點煙了，事態就相當嚴重了。

沈欽緩緩吐出一圈繚繞的煙霧，他在想，如果溫彥的猜想都是對的，那麼本次任務指令就是完全錯誤的，他們要溫彥清除的時桀，很可能是唯一正常的人格，是那個一次次避開致命傷的保護型人格。

更可怕的是，治療程序一時半會兒關不了，等溫彥到了那邊的世界，極可能會被第三人格反殺。但無論被殺死多少次，他都會被治療程序複活，而複活的他又會被反複殺害，甚至被侵犯。換言之，毫無防備的溫彥，會在患者的意識世界裡翻來覆去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