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錦嫿乾脆岔開話題,“就算要回去,也得先做打算。衣食器具,行走車馬……這些瑣事整理起來,少說也得三五天。”
“急不得。”
陸鈺繃著小臉,“兒子自會安排妥當,您隻管安心。”
“……”
寧錦嫿心裡無奈,鈺兒跟他爹一樣,不達目的不罷休。罷了,這裡雖是個世外桃源,但遠離內城,不管是寧府女眷還是遺詔,在皇城裡才好辦。
而且,她舍不得拒絕她的鈺兒。
那是她永遠的痛。即使生了寶兒也彌補不了,沒有人能取代他,她的鈺兒,她的第一個孩子,她愛他,也……欠他。
***
在彆苑住了一年多,抱琴和抱月不知不覺添置了許多物件。好在陸鈺有備而來,足足叫了五輛馬車,又跟著許多護衛仆從,僅僅用了半晌,行李已全部收拾妥當。
用過晌午飯,一行人浩浩蕩蕩啟程。
寧錦嫿和陸鈺坐在中間的馬車裡,最大,也最華貴。裡麵寬敞舒適,座榻上鋪著厚厚的鹿皮毯,中間置一桌小案,白玉花瓶裡一株梅花吐蕊芬芳。角落兩側各一盆銀絲碳,把小小地方烘的暖洋洋。
陸鈺盯著寧錦嫿懷裡的靛青色繈褓,眼睛一眨不眨。
寧錦嫿斟酌許久,艱難地開口,“鈺兒,這是你的……弟弟。”
陸鈺卻不買賬,他語氣生硬,“兒子竟不知,母親什麼時候給我添了個弟弟。”
所有人都想不到這是寧錦嫿親生的。
一來陸寒霄離京一年有餘,時間對不上。二來禦醫曾金口玉言,判定她不能再有孕。再加上她近年深居簡出,把寶兒滿得死死的。即使陸寒霄和陸鈺父子都以為是她一時興起,不知從哪兒抱來的孩子養著玩兒。
陸寒霄對寶兒視若罔聞,陸鈺甚至不願意叫他一聲“弟弟”。寧錦嫿真真嘗到了有苦說不出的滋味,隻能抱緊懷裡的繈褓。
寶兒什麼都不知道,吃飽就睡,鼓囊囊的臉頰粉粉嫩嫩,看的她心都化了。她用錦帕擦擦他嘴角的口水,心裡默默說了聲抱歉。
負重趕路,他們一路走的很慢,等晃晃蕩蕩到永濟巷,天已經微黑了。寧錦嫿邁下馬凳,門匾上黑底攢金三個大字“世子府”映入眼簾。
她忽地瑟縮一下,感覺有些冷。
“母親請。”
陸鈺規矩地在前麵引路,姿態行雲流水,已隱隱能看到日後風采。寶兒被抱下去吃奶,寧錦嫿想了半天,最後順從本心,大著膽子去牽他的手。
有些涼。
寧錦嫿裹著他的小手,把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陸鈺乖乖任由她動作,他低著頭,在晦暗的夜幕下看不清表情。
王府正廳裡已早早有人候著。看見他們進來,管家臉上露出盈盈的笑意。
“世子……不,如今該叫王妃娘娘,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您看還有什麼不妥帖,隨時吩咐。”
世子府的管家名為全昇,是個高瘦矍鑠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色掛袍,留著一把冉冉美須,衣帶袖口被風吹起來,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寧錦嫿笑道,“叫甚麼王妃娘娘,折煞我了。全叔經手的,必定是無一處不妥。您做事,我放心。”
全晟撫須大笑。他很早就在世子府,幾乎看著這對兒小夫妻長大,語氣十分熱絡,“一年不見,王妃娘娘風采依舊。”
眼前的美人明眸皓齒,張揚豔麗,即使過了這麼些年,已經嫁人生子,京中的花兒開了一茬又一茬,這珠美豔的牡丹依然豔冠群芳。
寧錦嫿苦笑一聲,“全叔謬讚了,您才是老當益壯,風骨不減當年。”
全昇好像不會老,她小時候他就長這副模樣,如今她的孩子都長大了,他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跟個老神仙似的。
——
這一晚,世子府燈火通明,迎接離家一年的女主人。寧錦嫿精神不怠,她剛生產幾個月,心裡又裝著事,早早就歇下了。陸寒霄回來時已經到了深夜,隻有門外角簷掛著的兩盞燈籠還發著微黃的光。
聽到王妃攜世子歸府,他臉上沒有太大波瀾,隻淡淡“嗯”了一聲,大踏步往房裡走去。
夜涼如水。
寧錦嫿睡得不是很踏實,她做了一晚的噩夢,夢見一條大蛇緊緊纏繞著她,快把她的胸腔擠碎了,呼吸不上來氣。想叫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半夢半醒間,好像有人親了親她的唇角。
等清晨的光線透過窗欞,她幽幽轉醒,伸手摸了一下床邊。
是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