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霄身為藩王,還是擁兵自重的藩王,進京不可能沒有防備,除卻他帶的三百親衛,城外還有一千玄甲軍整裝待發,明裡暗裡更不知多少人馬。
寧錦嫿聽他們的話音兒,似乎準備除夕回滇南。她不由秀眉微蹙,今天是臘月初八,離除夕隻剩不足一個月的時間,這麼著急麼?
還有什麼“守備”,難道要避過皇帝偷偷回去?這更不可能了,鈺兒還在京城,名義上是世子,實際上是質子,陸寒霄不可能觸怒皇帝,陷鈺兒於險境。
寧錦嫿心中存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悄悄打開一條縫隙,正準備聽他們到底說什麼,卻意外撞入了一雙幽深漆黑的寒眸。
四目相對,寧錦嫿心頭驀然一跳,被蟄住似的背過身去。
陸寒霄眸光微閃,卻沒有多說什麼,他坐在浮雕螭虎紋書案後,食指骨節輕輕敲著桌案。
“繼續。”
忽地,寧錦嫿心底閃出一絲異樣。
這樣的陸寒霄,很陌生。
細算起來,自成婚後,男人到神機營當值,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她生了鈺兒,兩人嫌隙陡陡生,更沒坐在一起好好說過話。
再後來他回了滇南,兩人分離一年有餘,上次見麵又是不歡而散,如今看著眼前的男人,寧錦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些年,好像隻有她被困在過去。
她抱著曾經的回憶在守在諾大的宅院裡,一日又一日,直把她耗儘了。而那個記憶裡的少年郎卻一直在蛻變,成了如今位高權重、殺伐果斷的鎮南王。
連他們的長子都這麼大了的。她的鈺兒坐在一眾幕僚中,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贏得一眾呼和讚譽。
寧錦嫿的心像少了一角似的,空落落,不是滋味。
這時,她聽到外麵有人說道:“王爺放心,屬下願以自己的性命擔保,護薑夫人母子平安。”
寧錦嫿:“!”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美眸瞪的渾圓。
她屏吸凝神,把耳根緊緊貼在門後,想聽的更清楚些,不巧的是,陸寒霄隻淡淡“嗯”,了一聲,這件事便沒有後續了。
他們又說起彆的事,大都是軍政要務,她聽的雲裡霧裡。
大約一盞茶後,幕僚紛紛起身告辭,陸鈺似乎還有話要說,被全昇伸手攔下。他笑眯眯道,“小世子,老朽對方才的您說的‘聲東擊西’尚有疑問,可否借一步說話?”
“……”
全昇把小拖油瓶叫走,房裡瞬間空曠下來。陸寒霄大跨步進裡間,和沒來得及退回去的寧錦嫿撞個正著。
……
“我沒有故意偷聽。”
寧錦嫿不自在地彆過臉,今日她穿的水紅色對襟掐腰襦裙,一頭秀發高高綰起,恰好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
“無妨。”
陸寒霄神色溫和,他似乎心情不錯,“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按照她如今對他避之不及的態度,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
寧錦嫿斂下眉目,輕聲道,“我要勞煩你一件事。”
就算陸鈺沒把她接回來,她原本也要來尋他的。
她把那日葉清沅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他,還有三個輔政大臣的異樣,石沉大海的拜帖……寧錦話越說臉色越難看,直到陸寒霄手掌搭上她的肩膀,灼熱的體溫隔著衣料傳來——“莫慌。”
“沒有遺詔。”
他聲音沉穩,讓人不自覺地信服,“嶽父和兄長我已派人照料,按照腳程,如今大約已經追上了。”
“真的麼?”
寧錦嫿麵露驚喜,隨後拉著他的衣袖急切地問,“他們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可還吃得飽,穿得暖?”
她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麵上神色十分慌亂。陸寒霄抬起她的下頜,盯著她的眼睛,“嫿嫿,相信為夫。”
“嶽父和兄長不會有事,我向你保證。”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深邃篤定,這一刻,寧錦嫿焦灼的心忽然平靜下來。
她掙脫他的鉗製,聲音有些不自在,“對不住,我失態了。”
陸寒霄搖頭輕笑,“難得。”
難得她在他麵前露出這副樣子。
寧錦嫿性子要強,即使年少時也很少在他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成婚後更是張牙舞爪,脾氣大得很。
寧府的禍患對她打擊太大,是他回來晚了。
陸寒霄看著眼前的寧錦嫿,她似乎心有餘悸,臉上既茫然,又有些害怕。
他驀地想若乾年前,在他進京為質的第三年,一個雨夜。
那時滇南突然傳來母妃去世的噩耗,她穿著一身單衣,裙擺被雨水打濕透了,她緊緊抱著他,也是這副神情。
她說,“三哥彆怕,你還有我。”
“我會永遠陪著你。”
……
時隔多年,如今他們已成婚七載,她為他孕育了子嗣,再次看到她這副神色,陸寒霄內心驀然柔軟,生出無限的憐愛。
他俯身親吻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