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出乎何醫官的預料。
這孩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好的功夫,又身負如此重傷,他猜測少年的身份可能是煙雨樓的殺手。
更確切說是“兵人”。
從出生起,就被賣給殺手組織被當作兵器養大。
這種人不沾惹人間感情,也從不知曉禮義廉恥,才能下手足夠狠厲。
不過,剛才少年居然這般有禮與他道謝,想來應當不會是那裡的殺手。
何醫官聞言又多叮囑了幾句,傅葭臨也都一一聽了,竟真像個聽話的學子。
隻是等何醫官一走,傅葭臨就拿出匕首在燈燭上燒著刀刃。
鋒利的刀刃刺破血肉,他將傷口旁潰爛的腐肉全部挑下,也就在此刻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傅葭臨緊握著刀把,指尖泛白,動作略微一頓。
但又在聽到“公主”兩個字時,故意多用了幾分力,甚至捅入了不是腐肉的血肉裡。
血順著傷口滴落在木桌上,燭影搖晃,腳步聲由遠及近。
傅葭臨懷著故意的想法向營帳口看了過去。
陸懷卿與他四目相對,立刻就注意到了對方正在往下滴血的傷口。
這就是她阿姐說的“不用擔心”?
“你這是做什麼!”陸懷卿走過去,想給傅葭臨止血,卻被對方製止。
傅葭臨不解地盯著她,還有一些陸懷卿很熟悉的“惡意”。
他前世殺完人,就喜歡用這個眼神盯著她看。
每次被傅葭臨這樣看著她時,陸懷卿就覺得自己像站在一口深不見底的井邊,向下望去,感覺下一刻就會跌入無邊黑暗。
陸懷卿前世用了三年對這種眼神習以為常,現在雖然脖子有些冷颼颼的,但她倒是沒有太驚慌失措。
“你不舒服嗎?要不我把何醫官給你叫回來。”陸懷卿提議。
考慮到傅葭臨此刻受著傷,前幾天還救了她,她語氣溫柔許多。
傅葭臨卻立刻收回目光,低聲道:“不用。”
他用匕首剜去傷口最後一點腐肉,心裡仍在疑惑陸懷卿剛才的反應。
明明他都露出最惡劣的一麵了,這人怎的還是沒露出“嫌惡”的表情。
傅葭臨一直都知道他有張好皮囊。
所以長安不是沒有貴女,會因為一時的善心憐憫他。
但隻要發現他的真麵目,那些人都會立刻被嚇破膽。
陸懷卿她究竟為何不怕呢?
傅葭臨用盆裡的清水洗了洗他的傷口,又將刀子扔了進去。
那匕首碰到木盆的岩壁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讓陸懷卿嚇得一激靈。
剛才傅葭臨剜腐肉時,那下手可真狠。
陸懷卿也見過傅葭臨做過的很多狠事。
但拿匕首割自己肉這種事,還是她頭次見。
所以說人家能做皇帝,這人都狠成這樣了,他不做皇帝誰做皇帝?
陸懷卿聽到傅葭臨突然問:“公主在想什麼?”
她總不能告訴傅葭臨,她在想他三年多後怎麼當的皇帝吧?
按時間來算,此刻離漠北大亂不過一年時間,離傅葭臨弑父殺兄登臨帝位隻剩三年時間。
大燕又不是漠北,傅葭臨能成功篡位,怎麼說都得謀劃七八年。
她要真抖落出來,傅葭臨為了不泄露計劃,肯定會殺她滅口。
“我想你連割肉之苦都受得了,將來肯定會很厲害。”陸懷卿誇他。
陸懷卿這話和算命先生說“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一樣敷衍。
傅葭臨聽到這話,手卻慌亂地攥緊。
從來沒人對他寄予厚望過。
傅葭臨撇過頭去,“你怎麼知道?”
陸懷卿覺得傅葭臨現在還挺……可愛的?
竟連這句話的玩笑意味都沒聽出來。
陸懷卿也沒想到上輩子總是戲弄她的傅葭臨,少年時,居然如此單純好欺負。
這她肯定得好好逗弄下。
“那你將來有出息了,打算如何報答我啊?”陸懷卿反問。
傅葭臨聽到這話,突然沒回答,而是緊緊盯著她。
少年的眼睛過於純淨,倒讓陸懷卿心虛起來。
她理不直氣也壯:“你看我救過你兩次!你報答我一下,怎麼了嘛!”
這樣說著說著,陸懷卿都覺得自己說得沒錯。
她眼睛彎彎像月牙,滿含期待盯著傅葭臨。
半晌,少年像是下定決心:“如果你來找我殺人,我收你一半銀錢。”
陸懷卿就知道傅葭臨肯定會好好報答她的,不說什麼丹書鐵券、公主誥命……
等等,傅葭臨他說什麼?
好歹一未來大燕皇帝,怎生這般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