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陸蘇芷委屈,又堅強憋住眼淚的樣子,李行曦想到了小時候的他。
那時他也這樣,一遍一遍問院長阿姨,“我爸爸媽媽來接我了嗎?”
李行曦微笑著蹲下,輕輕彈了下陸蘇芷的額頭。“他有事,過幾天就來看你。”
“太好啦!”陸蘇芷馬上眉飛眼笑,“洗洗,我們玩躲貓貓好不好?”
怕小團子又問起陸不沉,李行曦答應了,沒多久,李扶光也加入了。
小孩子的精力源源不斷,等兩團子玩儘興回房間,李行曦比開一場演唱會還累,回到臥室立即去泡澡了。
西西裡檸檬和檸檬香桃葉油的氣味,充斥著浴室。
李行曦閉眼感受著浴缸的按摩,這次他泡了20分才出浴缸,淋浴後穿上睡袍,哼著還沒成形的曲調回到房間。
床上鋪著的黑色被子,金線繡有一個大大的字母L,這是李行曦自己定製的周邊,大大小小,所有顏色各做了一條。
他靠床頭躺著,拉過被子蓋住腰,拿過手機,點開了相冊。
相冊以前全是他,現在最新一張,不是他。
畫麵裡,陸不沉微低著頭在倒水,窗外的月光照到他臉上,冷白的皮膚有了淡淡的絨光,中和掉他輪廓的淩厲,顯得格外溫柔。
除了陸不沉,差不多吃完的菜肴,出境的還有拍照人的手指。
這根手指骨節修長,肌膚剔透白皙,比水蔥還水靈。
知道陸不沉公關掉媒體後,李行曦當機立斷抓拍了。
公關全世界的媒體又如何,他的賬號,才是最強媒體。
李行曦敲著文案,這時,一個電話進來了。
李行曦沉默了兩秒,劃過接聽健,“黎姨。”
黎嫻是李行曦的第一個經紀人,也是帶他進JES做練習生的恩人。
那年,李行曦10歲,沒有錢,每次路過琴行,他都能停下看很久,看那些可看不可及的鋼琴。
又一個年輕男人前呼後擁進去了。
李行曦手指落在玻璃上,跟著他一起彈。
“你會彈komorebi?”
玻璃上,隱隱倒映出一張笑臉。
李行曦回頭,身後是一個彎腰的阿姨。
他搖頭,“什麼k?”
阿姨眼裡流露出驚訝,很快她認真解釋,“komorebi是一句日語,意思是葉縫間撒落的陽光。”
她指著琴行內彈琴的年輕男人,“他彈的就是komorebi。”
年輕男人看到她,馬上起身出了琴行,“黎姐你來了。”
阿姨沒回年輕男人,她和李行曦眨眼,悄悄說,“你彈得比他好。我叫黎嫻,在一個叫JES的娛樂公司就職,你想去我們公司學鋼琴嗎?”
李行曦的命運就此改變了。
後來黎嫻升去管理層,不再帶藝人,和李行曦的關係還是一如既往好。
也就她的話,對李行曦還管點用。
電話裡,黎嫻關心了李行曦幾句,才步入正題,“我不是要乾涉你的私生活,但你最好彆和陸氏的人走太近。”
陸氏?
李行曦一愣,能讓黎嫻特意提出的陸氏,國內也就一個了。
他所在的JES是跨國財團——宇星集團旗下的娛樂公司,而宇星的競爭對手,就是陸氏集團。
難怪陸不沉能公關掉全球媒體,原來他背後是陸氏。
李行曦並不關心這些財團的爭鬥,他現在還留在JES,是感恩黎嫻和當初簽他的前副總。
“陸不沉不是一般人。”黎嫻說。“趁著陸氏撤掉了視頻,那兩小孩不管什麼來曆,現在公司給你公關成表演彩蛋還來得及。”
“你好好考慮,明早給我答複。”
“黃金公關時間不等人。”
掛掉電話,屏幕回到編輯頁麵。
陸不沉的照片,寫好的文案,隻需點一下發送,就會是另一番局麵。
要發嗎?
李行曦走神了。
*
轟隆。
不知過去多久,滾滾雷聲一下喚醒了李行曦。
這場暴雨來得迅速猛烈,瞬間席卷了天地,重重拍著落地窗,劈裡啪啦作響,和石頭砸下來一樣。
長長的落地窗外漆黑一片,雨水密麻著爬滿了玻璃。
像極了一張可怖的哭臉。
被關進心底的記憶,猙獰著麵目,就這樣破籠而出。
李行曦臉色驟然發白,他丟下手機,光腳大步走向落地窗,他等不及遙控器,急急去扯窗簾。
窗簾拉得密不透風,看不見那張哭臉了,李行曦的不安恐懼,卻絲毫未減,他捂緊雙耳,來回踱步,酒紅色的睡袍像雪花片一樣,簌簌作響。
雷雨聲不斷從指縫,不斷鑽進他耳膜,李行曦麵色越發白,他走得越來越快,最後跑進了連接的工作間。
他沒開燈,黑暗中走向鋼琴,翻開琴蓋,坐下就迫不及待彈《克羅地亞狂想曲》。
每逢糟糕的暴雨天氣,他就要彈這首曲子。
從開頭,李行曦就提速到了148bpm,到中間段落加速到了150bpm,高亢激昂的旋律刺激著李行曦的耳膜。
他閉上眼。
眼前,是一張哭泣害怕臉。
“我要出去。”
“你們放我出去。”
“這兒好黑,我好害怕,嗚嗚嗚……”
不許怕!
李行曦再加速到153bpm,但他不是在彈琴了,十指失控地重重砸著琴鍵。
啪!
三個琴鍵同時塌了,鋼琴音戛然而止。
黑暗空間裡,隻剩下窗外無休止的雷雨聲。
李行曦的頭“咚”一聲栽到琴鍵上,雜亂無章的幾聲後,他的臉緊緊貼著冰涼的琴鍵。
他閉上眼,喃喃自語。
“我還是怕。”
……
五分鐘後,李行曦輕輕敲著李扶光房間的門。
“李扶光,你睡了嗎?”
幾秒後,門打開,李扶光揉著眼睛,迷迷瞪瞪的,“爸爸,什麼事呀?”
李行曦抱著他的枕頭,彎身平視著李扶光,壁燈落到他眼裡,褐色雙眸燦若繁星,潺潺流動著璀璨的星光。
“打雷了,我和你一起睡行不行?”
李扶光軟軟點頭,“好呀!”
“我也要一起睡!”隔壁的門開了,陸蘇芷跑出來,仰起頭,小小的臉上滿是驕傲,“我不怕打雷。我可以保護洗洗!”
一陣暖流從李行曦胸口淌過,他蹲下,輕輕拍著陸蘇芷的頭,“大姑娘要自己睡。我,哥哥或是其他人。”他強調,“尤其是男性,都不可以和你睡一張床,記住了嗎?”
陸蘇芷懵懵懂懂,還是乖巧點頭,“記住了!”
她又眨巴著眼,“那找一個有兩張床的地方呀,我一張,洗洗一張可以嗎?”小姑娘拉住李行曦的手晃過來,搖過去,“好不好嘛洗洗,答應我吧洗洗。”
甜甜糯糯的聲音,像是草莓糯米糍一樣。
李行曦彎唇,眼睛也成了月牙模樣,“可以。”
他領著兩團子,各自抱著自己的枕頭,在彆墅裡找了很久,還真找到了一間有兩張床的房間。
依舊是大得空曠的客房。
進屋,陸蘇芷先挑了她喜歡的床,被套是藍色小花,爬上去快樂地蹦蹦跳跳。
又鬨騰了好一會兒,兩團子才願意睡覺。
李行曦和李扶光睡一張床,他偏頭,小團子挨著他,抱著他的手臂睡得很安靜。
李行曦又扭頭看向另一側,隔著一條道,陸蘇芷也睡得很熟,她朝著李行曦這邊側臥著,懷裡緊緊抱著印有李行曦的抱枕。
外麵,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夜空竟異常的明亮,雨後月亮又出來了,縷縷月光灑進來,空蕩蕩的房間,此刻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
像——
家?
李行曦心底有什麼軟爪子在撓一樣,癢癢的,輕輕的。
過去很久,伴著屋內兩道小小的呼吸聲,李行曦拿過手機,還是那個頁麵,點擊了發布——
【你好,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