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衣好歹也是一隻成熟的萬年老鬼，它忍住了傷心，沒有留下淚水。

雖則它鬼生前幾千年隻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惡鬼，但年齡造不得假，它的的確確比如今行走於世間的凡人、修士們都活得久，也見得多。

留衣在界清秘境裡第二次遇到淩殊幾人時，淩殊已經遇到了窺天果這個機緣。窺天果在淩殊身體裡融合期間，自然是不斷在運轉的，是以那時會有斷斷續續的血脈以及氣息壓製。

而留衣雖不知道為何那次“惡臭”時有時無，但能造成那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並不是根本。

根本在於，仙胎之體。

仙胎血氣對惡鬼來說很臭，有一定壓製克製的作用。惡鬼若沾其上身更是會動彈不得，有些克製嚴重的惡鬼類型，甚至聞到都會被熏暈。

低階惡鬼一般都受不了，聞到就會爭先恐後地跑，那種感覺，可能就有點像人不願意被屎沾上身一樣。

但又更嚴重一些。

普遍來講，越是殺戮成性、心中惡念深沉的惡鬼，便受其壓製越重。

其實仙鬼大戰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長達數千年，還有仙人在的時候，也隻有少數仙人知道仙胎的事。

凡仙胎者天生道心，飛升無劫，隻待修為圓滿、時機成熟，便會順利飛升。其血液蘊含玄妙神護之力，與邪念相克，可令一切罪惡生靈自動遠離。

但是不知何時起，有個彆仙人起了心思，悄悄四處探尋仙胎進行煉化，生祭活人，將其一身血肉經脈奪為己用，以極其反人道的方式培養天才，改善其門下修行弟子體質，提升門派修行速度和飛升幾率。

直到此事忽然敗露，參與其中的仙人被其他仙人發現後抓住，大小勢力頃刻顛覆變革，仙界還曆經了一場不小的動蕩，隻是醜聞掩蓋得緊，並未泄露於天下。

再後來，仙胎的事情就變成了絕密禁令，永久封印、束之高閣，漸漸的就沒什麼人知道了。數千年後仙鬼大戰，仙人全軍覆沒，所有人都上不去仙界，再加上一直都再無人飛升，所以很多事情就掩埋在了時間洪流裡，杳無人知。

留衣雖未能知曉這些隱秘之事，但它可知道以前那些飛升成仙的人裡麵，雖然不多，但的確偶爾會有個把仙胎。隻是不明白為什麼後來仙胎之說突然消匿，他如今沉睡千年再醒來，更是聽說連仙人都早已沒了。

明明就是大殺器。

不過沒了也正合它們惡鬼的意。

留衣不知仙鬼大戰之後仙界閉落，人間失去許多傳承、漸漸也不清楚很多事情。

它還納悶呢，如今鬼胎能存，還能修鬼道，難不成這已經是可以被修士接受的一件事了？

世界變化這麼大的嗎？

是以留衣一時半會兒根本就沒往這方麵想，看到鬼胎有異才忽然想到一件事。

仙胎它了解得不太全，但鬼胎它可是門兒清啊。

天生鬼胎之人，修鬼道天賦異稟，沒有其他意思，就跟仙胎差不多，是個合該修鬼道的好苗子。

然鬼胎修鬼道，跟惡鬼卻是不一樣。

鬼道分善惡，惡鬼無選擇。

善鬼是機緣者可修行之道，就跟修仙一樣，憑借的是天賦資質和機緣修行。

鬼胎修鬼道，無論善惡分，道途尤通達，成為鬼主指日可待。

惡鬼之氣從來濃黑，因其最初便會夾雜自身怨魂。但手上還沒有沾染大量無辜生靈性命的善鬼鬼修，是沒有那種深沉至極的黑氣的。

它麵前這個，身無怨魂痕跡，手中鬼氣並非濃黑，仔細辨認便可察覺出帶有一絲紅光，實則是紅極發黑。

顯然他就是修的善鬼一道。

而鬼胎修善鬼，除了天賦異稟、資質絕佳之外，其餘表現與尋常鬼修並無區彆。

唯有一種特殊情況，可以出現鬼氣與靈氣共存的現象。

便是它剛才所想：鬼胎生祭時轉修鬼道。

尋常人若想走鬼修一途，乃需自舍靈身，運用鬼修心法，將通身靈氣轉為鬼氣，此後再不能運用靈氣。

其實說到底也隻是天地間靈力的兩種不同運轉方式而已。而之所以靈力外顯顏色有異，乃是因其舍了靈身，一身血脈儘數化作鬼氣，才使得鬼氣生出便是紅極若黑。

然而鬼胎若被生祭惡鬼，在活著時被惡鬼穿身而亡，被迫舍下血肉之軀，鬼胎血肉的特彆之處便會體現出來：它會反噬惡鬼，以鬼氣重鑄肉身。

通常到這裡也就結束了，鬼胎命絕反噬，之後惡鬼亦斃，最終達成兩敗俱亡的成就。

但天衍四九，還餘一線。

此一線便是掐準時機轉修鬼道。

若鬼胎命絕前已習得鬼修心法，便可趁機直接轉修鬼道，在身亡之時看準時機，分毫差池都出不得，如此一舉激發反噬之力，重鑄血肉外殼，重新聯結體內經脈運轉，便可從此脫離生死束縛，成為靈氣和鬼氣都可以容納的特殊存在。

隻不過鬼胎體質特殊，天生適合修鬼道，靈氣修煉進度必定會遠遠不如鬼氣修煉得快而已。

是以留衣方才一直以為左清焰由此成為的鬼修。

然而結合眼前所見種種怪異現象，它腦子裡忽地冒出了另一個被它默認淘汰的選項：

倘若鬼胎並未提前習得鬼修心法，就還有另一種尤為特殊情況。若抓住鬼胎命絕的契機，輔以仙胎純血引導壓製，那鬼胎亦有幾率在先天道引的加持下轉修鬼道。

鬼胎難尋，非大氣運者不得出，且不易存活。

然而一直以來仙都瞧不起鬼，人也視“鬼”字如大敵，莫說鬼胎掩藏不易辨認，哪怕有人或仙知道生了鬼胎，也會死死瞞著消息，或掩蓋掉所有痕跡讓彆人查探不出來，或者索性直接棄之殺之、不留“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