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用途。

淩殊費力將匕首刃麵壓在了手腕上，他已是強弩之末，費力扯住她又有何意義呢？那隻被他死死抓住的手掌早已在幾重力量擠壓下沒有了知覺，既他無法放手，倒不如……

“阿殊！”

左清焰聲音已是被迫壓抑到極致的嘶啞，他無措地搖著頭，眼淚控製不住地湧上，可他半點不敢模糊視線，大睜著眼睛任憑眼淚肆虐，生怕一錯眼，淩殊就消失了：

“阿殊，求你，求你不要……彆傷害自己……”

左清焰很清楚淩殊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在威脅他，她是想要直接斷腕以棄他。

他知道淩殊從來都很果斷，果斷地做事，果斷地做人，從前便一直讓他心中感歎。可如今她這般果斷地拋下他，果斷地去赴死，隻讓他心如刀絞。

見左清焰如此，淩殊亦萬分心疼，似乎與之相比，她即將麵臨的死局都顯得沒什麼所謂。

可她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用力壓緊，忍住眼淚，表現得半點不留餘地，讓手腕處漸漸冒出血色來，不給左清焰任何她有可能停下的希望：“你放手，我便停。”

如此，才能促著他儘快放開。

可她已然用儘全力，卻因受製於漩渦的力量，動作得緩慢。

左清焰雙手早已被他用儘全身靈力和鬼氣縛死在淩殊手上，以免滑落。如今除非他撤去力量，他的雙手才能重新動彈。

可他本就是靠漩渦氣息對他的排斥才能在這裡牽製住淩殊，一旦他撤去手中力量，排斥之力他能不能抵抗住都不必去想，漩渦的引力必定會瞬間帶走淩殊，他再無半點抓住的機會。

是以他阻止不了淩殊的斷腕行為，隻能在自己放手與淩殊“放手”之間選擇一個。

左清焰隻能不斷搖頭，乞求淩殊停下，可淩殊又如何會停。左清焰無法抉擇間，淩殊的手腕血痕逐漸變大，傷口也愈來愈深，血痕加重，不多時便有鮮血彙聚成線，流於腕底，將要滴落。

她的臉色也愈發蒼白，看著竟似比這漫天白雪顯得更蕭瑟枯萎幾分。

左清焰心中疼痛難言，精神極度緊繃痛苦，一時氣血逆行，竟激得他吐出一大口心頭血來。

“阿焰！”淩殊手中動作下意識一頓，隨即再控製不住眼淚。

左清焰已然是鬼修，本來血肉就是重鑄，氣血本就比常人稀薄得可憐，他的心頭血更是全身所係，乃生機維存緊要，更是珍之重之。而如今卻不斷傷上加傷，哪怕能逃脫此地，也恐將難愈。

為何這般不惜命？

但幸好，她現在正好可以在匕首上留下她的仙胎血氣，然後將匕首留在這裡供他吸收，隻要他能脫困，鬼胎之體會助他活下去的。隻要還活著，以後就還有無數可能。

吐出這口心頭血後，左清焰整個心神卻反倒似忽然鬆了些。

左清焰隻覺此刻窮途末路、再無他法，而他身體的生命力也似乎隨著那口心頭血飛速流逝，察覺到這點後，他反而覺得輕鬆。

反正他也活不長了，那阿殊必然不會再趕他走了吧。

可他也感覺自己真的撐不住多久了，他想趁著最後的清醒時間跟淩殊說說話。左清焰忽然想起這什麼，眼神亮了亮：“你可還記得，你第一次上玄天宗那日？”

淩殊淚眼朦朧，並不明白左清焰為何突然提起此事，還以為他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但見左清焰神色專注執著，淩殊還是哽咽著輕聲回複：“阿焰，你…放手好不好？”

如同誘哄孩童般的語氣，讓左清焰不自覺起了笑意：“你可知，那日我從迷霧中走出，見到你時是什麼感覺？”

左清焰說完，沒忍住喉中癢意咳了一下，又小小吐了口血。

他已沒什麼力氣了。

淩殊看到手掌處的靈氣和鬼氣都在漸漸變弱，不敢再出聲，怕驚動左清焰，讓他察覺。

左清焰虛弱地微微仰頭，他看著淩殊如玉的麵龐，略微有些恍惚：“就像是，終日醉酒，而那時，突然酒醒了，忽然便看到了這個本就觸手可及的世界，才終於覺得它真實了起來。”

左清焰已經神思有些不清，話語聽著都有些斷斷續續、忽東忽西：“……我看了你十八年，看你一年一年長大，我也長大……我看你調皮，又看你學禮儀，他們都不知道，風華郡主，狡黠得很……”

並不連貫的語句越來越輕，卻還帶著能聽出來的真切笑意。

手掌處的力量更加孱弱，三隻手攏緊的地方開始出現不明顯的滑動，淩殊能感覺到身後的吸力已經快要拉動她了，便停了另一隻手的動作。

匕首不再深入，然而淩殊心神震蕩之餘卻沒有發現，她手腕處的血仍一直在往外流，順著交握的手，絲絲縷縷沒入了左清焰的衣袖裡。

左清焰忽然用力睜了下眼，像是回光返照那般地突然恢複了一點神智：“沒有你，活著對我來說跟死了並無區彆。”

“我隻有你了，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你。”

“不要拋下我，好嗎？”

“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幫幫我，抓緊我……”

淩殊心中無比震顫，終於發現了不對之處。她看著左清焰一句一句如泣如訴，最後瞳孔渙散緩緩閉上眼時，還一直念著要她抓緊他，隻覺沉痛難言。

她竟不知，她全不知。

原來她始終都沒有真正明白左清焰在想什麼。

從前對她不是悔恨，現在對她也不僅是喜歡。

他已將她視為生命無法欠缺。十八年的隔空陪伴，他人生中除了修行，就是她。

他愛她，如此深，她怎麼會認為讓他獨活不是重蹈覆轍？

她明明就是在親手推著他重蹈覆轍。

是她低估了左清焰的愛，也高估了自己的理解，以為自己通曉了一切，以為自己大義凜然，殊不知卻是一葉障目而不自省。

可此時手中力量消散，她亦到了儘頭，再是拚儘全力，卻也恐怕再抓不緊地上無有回應的少年。

霎時淩殊隻能帶著來不及的遺憾被漩渦突然爆發的力量衝擊得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前，她沒有看到，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也跟她一同被吸入了漩渦中。

與此同時，清靈之氣終於融合了窺天果的力量，開始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