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 它們化作了長城下飛舞的深紅色大……(1 / 2)

奪夢 非天夜翔 5183 字 8個月前

陳燁凱笑笑道:“我就隨便說說,你彆介意。”

餘皓點點頭,高考前他甚至沒有目標,奶奶又得了乳腺癌,醫生建議保守治療,為了讓她高興點,餘皓決定還是去高考,老人新陳代謝慢,癌症傷害算不上迅猛,這病情況好的話可以撐個兩年。餘皓不敢報外地的學校,畢竟也沒法帶著她一起去上學。

就在將近半年前,今年六月,餘皓早上去考最後一門,奶奶還給他熱了牛奶,放了麵包。下午考完回來以後她就走了。

先前看病治療欠了不少外債,餘皓把房子賣了,還債還差點兒,他決定不上大學,先在本市找份工作,把剩下的欠債還完,再離鄉背井,告彆過去,人生從頭開始,找找活著的意義。

結果暑假他送了兩個月外賣,又改變了主意,主管深受學曆之困,朝他說。

“回去念大學,哪怕混個文憑,都比拿著高中學曆找工作強,讀書改變命運,不讀書,你到了哪裡都隻能重複自己的老路。”餘皓解釋道。

“說得挺好。”陳燁凱說,“不過我覺得,讀書也不全為了命運,朝聞道夕死可矣,讀書體驗是快樂的,而大於它的回報。做什麼事,也彆總奔著‘有用’去。”

餘皓不太明白,但從來沒人告訴他這些,聽了就點點頭。

接下來,他攢了幾個月的薪水,入學了。學費與住宿費都隻能先欠著,一月四百生活費,充話費、當家教的交通費、天冷添被褥……眾多名目開銷,得花到放寒假。搬進宿舍時,他曾經是希望與室友搞好關係,重新開始一段人生的。但從軍訓開始,他就漸漸發現,困擾他許多年的問題仿佛永遠都在。

軍訓時室友抽煙,他抽不到一起去;軍訓結束大夥兒聚餐請教官吃飯,一人五十,五十是他四天的夥食費,他也不去。室友叫上他去網吧包夜,一晚上十八,還要吃吃夜宵,二十五,兩天夥食費,去不了。彆人說請他,他沒錢回請,也不願意白花人家的。

室友湊錢扯了個網,他是出了,想玩玩免費的手機遊戲,讓生活不那麼枯燥,結果下迅雷的下迅雷,看視頻的看視頻,搞得他惱火死,因為這事兒,和他們吵了一架。

“蘋果手機是奶奶給我買的。”餘皓很珍惜這個手機,他在收拾奶奶遺物時,發現了這個包裝好的,準備考上大學後交給他的禮物,上麵有摔過的痕跡。

“我準備把它賣了。”餘皓說,“拿來當夥食費。”

陳燁凱說:“沒必要,賺錢雖然難,卻也沒到這地步,留著吧。”

餘皓終於認清現實,放棄了融入大學這個人情社會的打算,恢複了高中時的生活,把自己封印起來,能不說話就儘量不說話。讀讀書,希望能拿個獎學金,而貧困資助的申請,他把證明備齊了,最後也沒給他。都考這三本學校了,還讀什麼書?裝給誰看?

“助學貸款呢?沒去申請麼?”陳燁凱說。

“還沒批。”餘皓答道,“學院說,材料不齊備,需要我媽的簽字,可我媽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出不了證明。”

陳燁凱“嗯”了聲,說:“回頭問問去。”

後來,餘皓在寢室裡受到了孤立,就像一枚陰鬱的野生菌般,總讓人覺得不自在,礙眼。寢室常常有說有笑,他回去就戴著耳機躺床上,室友故意揶揄他,隻當他聽不見,其實他全都聽見了。

期中考前,室友想抄他的英語試卷,他沒答應也沒拒絕,大夥兒就默認他答應了,結果開考後,他也沒給人遞紙條,這個行為最終引起了寢室的公憤。當夜熄燈後,他們拿被子把餘皓一蒙,把他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又倒了幾杯冷水進去。

“艸!”屏風後正睡覺的周昇終於聽不下去了,一坐起來,走到餘皓病床前,問,“哪幾個?405的嗎?老子讓他們好看!”

陳燁凱完全沒想到屏風後居然還有個人在偷聽,怒道:“你給我坐下!”

陳燁凱看上去斯文有禮貌,方才那話竟是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周昇不得不給他麵子,隻得坐在一旁。

傅立群笑道:“紅毛練過拳擊,一個可以打他們一整班。上回我倆在外頭見幾個人對個女孩拉拉扯扯,他上前一拳,對方就躺了。”

“那你打去?反正打傷了人,彆人也不好喊你賠,肯定賴著他,去不?”陳燁凱朝周昇道。

周昇一想也是,沒人敢惹他,肯定又要讓餘皓背鍋。

餘皓看著他們,心裡不知為何,生出些感動。要是當初進學院時分到他們當室友,說不定會好得多。但也許相處久了,他們一樣也會討厭自己吧。

那天晚上,他記得非常清楚,睡到一半,被子一蒙頭,醒來後他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揍自己揍了很久,最後一哄而散時,餘皓沒有掀開被子,隻蜷縮在被裡,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淌。

“讓他們當心點。”周昇朝陳燁凱說。

陳燁凱道:“你才是給我當心點,他們寢室誰被打折腿了,我就找你了,你是第一嫌疑人。”

周昇:“……”

餘皓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不用了,謝謝。我都想開了。”

周昇問他:“冤枉你偷東西這事兒,你那寢室裡頭肯定也出了不少力沒跑了。做人怎麼能這樣?就不怕被雷劈嗎?”

餘皓說:“不怪他們討厭我,我有時候,其實也挺討厭自己的。”

眾人:“……”

再後來,傅立群替他介紹了那份勤工儉學的工作,緣因見他在球場旁喝自來水,其實餘皓自己心裡也清楚,之後就再不去打籃球了。家教一次付他八十,每個月去上四次,他很珍惜這個機會。

學生最開始不大配合,餘皓也沒罵她,隻在家長麵前實話實說。上了七次課,那小學生可能想把他趕走,就把表放他包裡了。他起初沒想明白,發現包裡多了塊表,因為從前的事,一度非常警惕。

他以為是室友塞他包裡,就把表拿出來,擱在桌上,也不吱聲。結果大夥兒注意到那塊表,也沒說什麼。

餘皓愈發疑惑,正想把手機賣了,順便帶著表,問了下回收舊貨的,這表多少錢。得知價格後就驚了,正準備在自習室外貼個招領布告,學生家長就報警了。

他每次去對方家裡,都直接進書房,雖然覺得這家人有錢,但從沒想到表是從這兒來的。他直到警察來之前,始終以為是在自習室上收東西隨手收錯了,或是背後那排的人,把表擱在桌上,不小心正好掉他包裡。

“這些話,你告訴薛老師了嗎?”陳燁凱問。

“有些說了,有些沒說。”餘皓疲憊道,“他不信我。”

陳燁凱說:“薛老師是好老師,怎麼這麼說?”

“他的眼神和我初中班主任一模一樣。”餘皓答道,“有次老師抓我抽煙,我不抽煙的,吃飯時拚桌,被隔壁桌熏了煙味,老師就認定了是我,他們對我都有偏見,解釋太多也沒用。”

“換我我也不活了。”周昇感慨道,“活著真他媽惡心。”

眾人:“……”

“那你從小到大,就一個朋友也沒有嗎。”陳燁凱不理會周昇,朝餘皓說道。

陳燁凱這話,隻是為了下一句作鋪墊,說出口後等著餘皓的反應。餘皓靜靜地想了一會兒,隻想搖頭告訴他,自己走到今天,一半是困頓,一半也是性格使然吧。但就在他想說“沒有”時,突然想起了夢裡的將軍。

“還是有的。”餘皓說,“我決定好好活下去。”

陳燁凱心想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但還是笑著說:“我也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