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皓在這一天,迎來了真正的新生,那是施坭的新生,也是他的新生。他被陳燁凱按著,換了個發型,見鏡子裡的人變得十分精神。他聽不清陳燁凱在旁說什麼,一整天裡,總有些心不在焉。
與將軍的離彆,填滿了他的心房。
“你會愛上你喜歡的人……”
“你會去許多地方……”
“也會做你想做的事,活成你想要的樣子……”
“今天,太陽升起時,就是你的新生……”
“哎!”周昇把餘皓喚回了現實。
“怎麼樣?”周昇示意餘皓看自己的發型。
周昇則被剃成了服帖的圓寸,再看不出染過的頭發,發型師小哥還主動在周昇眉毛上刻了兩刀,恰好刻在眉上那道淺疤的地方,把疤擋住了,斷眉還顯得很帥氣。
“簡直醜爆了!”周昇嘴角抽搐道。
“帥!”餘皓與陳燁凱都很懂傲嬌的周昇,趕緊搜腸刮肚誇了他一通。
餘皓突然很想到處去走走玩玩,或是做點什麼,慶賀自己這劫數的過去,宣告一下他十八年來的新生。過去被拋在了身後,未來則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有一條路,在等待著他去奔跑,雖然不甚平坦,興許荊棘林立,卻讓他躍躍欲試。
然而一到傍晚,他就在寒風裡直哆嗦,想快點回寢室去,哪兒也不想玩了,這冬天實在太冷。陳燁凱則提出了一個要求,正是昨夜約談餘皓的主題,讓他空了給周昇與傅立群補習大學英語。
“希望今年期末考,我帶的兩個班裡,誰也彆掛科。”陳燁凱對了課表,周昇無所謂地應了。把餘皓送回寢室,周昇看著陳燁凱離開的背影,無奈道:“當個班主任也不容易。”
餘皓笑著說:“聽到沒有?明天開始,給你倆補課。”
“我說,你認真考慮下,來我這兒住吧。”周昇說。
傅立群最近總不在寢室,周昇一個人住未免無聊寂寞,又怕餘皓腳傷了行動不方便,遂讓他暫時搬到自己寢室去住著。
“算了。”餘皓推門進去,答道,“我能照顧自己,放心。”
周昇也不再勉強,說:“那,拜啦。”
餘皓回到寢室裡,室友們依舊當他不存在,吃飯的吃飯,閒聊的閒聊,偶爾瞥他一眼。餘皓撐著桌子一點點挪過去,把周昇吃東西時弄臟的床單拿去洗。
沒有一個人問他腳怎麼受的傷,但餘皓已經不在乎了,他洗完床單晾上,就像平時一樣,自己看書,聽歌。
熄燈前,施坭給他打了個電話。簡單地說了幾句白天的事,那頭換了個人接電話——是施坭的媽媽。
總算出現了嗎?餘皓心想,看了室友們一眼,戴上耳機,起身慢慢地挪到走廊裡去接。施坭的媽像是剛哭過,低聲且局促地朝他道歉,並感謝他。
餘皓隻是靜靜地聽著,間或“嗯”一聲,他本想說一句“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你也是這一切的幫凶,你對坭坭造成的傷害,不比施梁小。”然而話在嘴邊打了個轉,事已至此,再刺激她也沒什麼意義。
“算了吧。”餘皓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再節外生枝地說過激的話:“我隻希望你那戰勝了父母之愛的懦弱,能不要再去傷害坭坭了。”
“你不知道……”施坭的媽媽聲音發著抖:“我試過的,他不僅打我,還威脅要殺了坭坭……”
“所以呢?”餘皓冷靜地說:“你就屈服了?”
“我能怎麼辦?”施坭的母親哭了起來,說:“我甚至想過去死,我骨子裡就是個懦弱的女人……可能隻有我死了,你們才不會再罵我。”
聽到這話時,餘皓忽然想起來了,自己曾經也想過用這懦弱的方式來逃避活著,歸根到底,他也沒多少資格去批判施坭的母親,也許在這世界上,唯一有權赦免她或讓她背負著悔恨的受害者,就隻有施坭而已。
“現在誰是施坭的監護人?”餘皓又問。
宿舍樓同時熄燈,學校依山而建,遠離市區,幾乎沒有多少光汙染,燈滅後,餘下冬夜閃亮的銀河,餘皓抬頭看著星空,想起施坭的意識世界裡,太陽升起前,那清澈的夜空,就像她今天的雙眼。
“我哥哥。”施坭的母親哭聲漸停,答道:“他們會照顧好她。”
“嗯。”餘皓說:“她有我聯係方式,再發生什麼事,她會隨時找我的,哪怕遠在天邊,我也不會不管。”
“謝謝你,無論如何,謝謝你……”施坭的媽媽說,“我們準備了一點錢,當作心意,我知道你有點困難……”
“不。”餘皓說,“不需要,我不會收的。”
對麵宿舍樓有人吹了聲口哨,餘皓抬頭,見是周昇拿著手機,光著膀子,正在陽台上抽煙。
“小心感冒!”餘皓喊道。
周昇進去了,餘皓又朝電話裡說:“把我的薪水結了就行,多的一分錢不要。”
那邊讓施坭接電話,似乎想讓施坭勸餘皓,坭坭卻說:“我就說你不會要的,回頭咱們一起去遊樂場,周昇答應過我的。”
餘皓笑著說:“我會記得提醒他,晚安,坭坭。”
“晚安。”施坭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今夜開始,她應當不會再做噩夢了。
餘皓一連數個晚上,都沒有再夢見過將軍。開始時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夢,醒來後什麼都記不得了。過了幾天,則都是整夜無夢,日子一長,他對將軍的記憶漸漸地變得模糊起來,不禁開始懷疑,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他把夢裡的長城、夢裡的燈塔與冰雪峽灣記在了手機上,更把將軍兩次出現的特征與細節寫得清清楚楚,以確保自己不會忘記,但正如將軍所說“你會忘了我”,這句話就像一個咒語,到得後來,越看就越令餘皓覺得自己像個癔症患者。
“喂,餘皓?怎麼有點心不在焉的?”
“啊?”
餘皓從題目裡抬起頭,看了傅立群一眼。
陳燁凱找學院要了個單獨的活動室,記在班主任名下,窗戶擦得很乾淨,光線也很好,隔壁就是學生會的棋牌活動間。每天三撥學生,在活動室裡互相補課。
“哦,這樣啊。”傅立群手裡轉著筆,隨口答道,埋頭翻了幾頁書。
“你才心不在焉的。”餘皓說道。
傅立群歎了口氣,餘皓聽說傅立群最近總不回寢室,神神秘秘的,周昇也不說,更不好問。等了半天,兩人都做完一套題了,周昇才打著嗬欠過來。都已經高考完了還要突擊補課,周昇對此是相當不爽的。
“學習吧。”餘皓催促道。
一連數日,餘皓便在活動室裡給周昇、傅立群補習英語,四級是不想了,起碼期末考彆掛科。兩人做閱讀理解時,餘皓則絞儘腦汁地補他的高數,數學對他來說實在太難了。
周昇和傅立群的英語簡直爛得慘不忍睹,餘皓看了就想哭。
“你就算全選A也不至於錯這麼多吧!”餘皓抓狂道。
“這證明我用心做了啊。”周昇答道。
餘皓隻得一道一道給他們講,做完四篇文章以後周昇就不乾了,從來沒學這麼長時間,要求打打遊戲,勞逸結合一下。餘皓隻得讓他們玩二十分鐘,傅立群馬上摸出手機,把餘皓拉了進去打遊戲,輕車熟路地加了兩個人。
“這是我們的戰隊。”傅立群說,“你當治療吧,正缺個治療。”
餘皓:“……”
“你跟著我就行。”周昇說,“彆亂跑,新手任務彆做了。”
傅立群:“你選什麼?”
“孫悟空。”周昇答道。
餘皓很少打遊戲,一通暈頭轉向的,簡直手忙腳亂,傅立群玩戰士,周昇玩孫悟空,挨個給餘皓介紹了角色,幫他選了個扁鵲,又拉了一名射手後羿,一女法師安琪拉。餘皓心想是傅立群的女朋友麼?正要叫人的時候:
後羿:【學渣們不是在補習麼?!怎麼打遊戲了?】
孫悟空:【你不也上遊戲了?裝什麼裝。】
餘皓:“……”
安琪拉:【打吧打吧,打兩場再說。打完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