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憶了10 我……我是你的(2 / 2)

是尤黎自己的眼睛,

它熟悉又陌生。

發生車禍的人到底是他的丈夫還是他自己?被撞擊到全身劇痛的人到底是他的丈夫還是他自己?如果是他,他為什麼會自己殺了自己?他真的被自己殺了嗎?

他現在是不是還準備再殺他一次?

這雙眼睛就是尤黎的夢魘,他好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麵對死亡的恐懼籠罩住他的全身。

但下一眨眼,他的麵前卻空無一人。

周圍依舊人聲吵雜,隻有尤黎隔離了人群一般,獨自如墜冰窟,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猛地深呼吸一口氣,倉皇地找著護士。

護士看他麵色不對,匆忙趕過來,“13號,13號?你怎麼了?”

尤黎死死抓住護士的手臂,唇色發白,“醫生,醫生……我要去找醫生,我剛剛又看到了,又看到了——”

他慌忙恍惚的話語猛地停住,想起了今天在病房裡醫生看他的那冰冷至極的一眼。

“我,我……”尤黎找尋著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語無倫次地仿徨無助道,“我不去找醫生了,我要打家屬電話,我要跟我的家屬通話!他說過很快就來接我出院的,他怎麼還不來,他怎麼還不來,他怎麼還不——”

護士,“13號!”

尤黎猛地從無儘的夢魘中回過神,他渾身失力一般,癱軟在輪椅上,掩著嘴大口大口呼吸著,快哭了,“有人要殺我,護士姐姐,醫院裡有人要殺我,他已經殺過我一次了,我要出院,求求你讓我跟我的家屬通話好不好?”

一般來說病人出現這麼嚴重的精神失控,護士應該第一時間去喊病人得主治醫生過來,但尤黎就好像被人遺棄了一般,沒有人再管他。

護士徑直把他推到了屬於他那層的電話座機旁,因為尤黎的手一直在抖,還是護士幫他撥的號碼。

對方好像跟尤黎一樣就在電話座機旁一般,第一時間電話就被撥通了。

尤黎有輕微的過度呼吸綜合症,他隻能捂著自己的下半張臉,將口鼻都捂在小小的空間裡,人為地不讓自己吸入過多的氧氣。

把自己身體控製不住的自發深呼吸用這種笨拙,可憐的方式控製住。

導致他的聲音從聽筒傳出後都帶著一股潮濕悶熱感,一邊急促的呼著氣一邊帶著細微的哭腔,似乎眼淚都快從貼著腮肉的手指縫隙裡流進大張的嘴巴裡。

今天的信號似乎好了很多,話筒裡的男聲不再虛無縹緲,而是真實了許多,像他們的距離無端拉近了,但明明他們還是隔著個電話線在交流。

“怎麼了寶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信號變好了,他丈夫的聲音聽著也不再失真,但尤黎總覺得,這個聲音好像變得比他昨天聽見的年輕了一些。

尤黎一邊控製著呼吸,一邊困難地說著話,“他們,他們說你出車禍死了,醫院跟我說,醫生也跟我說,所有人都這麼跟我說,我還失憶了,他們說我失憶了。”

男聲詫異,“怎麼會?我隻是出了趟國而已,昨晚剛下飛機就給你打電話了。”他頓了頓,“而且……出車禍的不是你嗎?親愛的。”

因為車禍遺留下來的情緒,因為麵對死亡的恐懼太真實了,尤黎相信自己有個丈夫,但現在很顯然,他的相不相信已經完全不需要這兩個論據了。

他必須相信。

男聲問,“你不是因為出了車禍,留下了嚴重的應激障礙才進精神病院的嗎?”

尤黎恍惚,又覺得這個才是真實的,“……真的嗎?我是因為這個進精神病院的嗎……”

男聲在笑,調情般溫柔,“當然,不然我怎麼舍得把我的寶貝送進去。”他頓了頓,“沒想到這個醫院敢趁著你失憶騙你。”

“我可憐的小尤黎,現在一定很害怕吧?我聽到了你在哭,彆怕,我在。”

“我一直在。”

尤黎像看到了希望般,“你說你會來接我出院的,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出院?”

男聲故意吊著人胃口一般,片刻才低笑,“今晚,我今晚就能來。”

下一秒,他的停頓讓尤黎高高提起了一顆心,“不過,寶貝你知道的,我得收取一點報酬。”他輕笑,“我早就應得的報酬。”

尤黎的過度呼吸終於慢慢停止了,他說,“我有錢的,我有很多錢。”

男聲似乎被逗笑了,“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嗎?”他誘哄著般,想聽到尤黎承認,“寶貝,你應該叫我什麼?”

尤黎唇齒間都是自己鹹腥的眼淚,他搖搖頭,鬆開了捂著臉的手心,隻低著眼瞼,說不出口,好一會兒才被迫應酬一般,生疏地學著,“我……我是你的。”

男人似乎被他可愛到,“今晚乖乖在病房裡等我,彆亂跑。”

尤黎總算能鬆下一口氣,但下一瞬,他有些怪異地閉了閉眼睛,好像有個人站在他麵前,愛憐又珍惜的,舔了舔他沾滿淚水的臉肉。

他捏著話筒的手一抖,迷茫地往空無一人的前方看過去。

聽筒裡的人道,“乖,晚安。”

尤黎下意識也說了“晚安”,但等電話掛了又反應過來,他們為什麼要說晚安?

他今晚不是就能出院了嗎?為什麼對方一副他還會在病房裡睡一覺的語氣。

尤黎被護士推回了病房,他不安地在等,頻頻看向高懸的時鐘,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直到查房時間到了,也沒人來找他。

說會來接他的丈夫沒有來,平時會來查房的醫生也沒有來。

尤黎的滿心期待慢慢變得失望,但病房裡安安靜靜的,給他的感覺很安心,不像昨晚,他能感覺到有個人跟他一同住著。

他去浴室裡洗了個澡,換上了睡衣,把自己從輪椅上挪到床邊坐著,頻頻看向病房門口。

把自己洗得又香又軟又乾淨,完完全全就像個迎接著自己丈夫到來的小妻子。

但尤黎什麼都沒等到,直到了深夜,他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才不得不把燈關上,躺在病床上睡著了。

半夜,尤黎突然驚醒。

他明明睡得很好,可莫名其妙就是在一瞬間驚醒了,直覺般連困意都快速消去,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自己半掩著的房門。

好像剛剛有誰進來了,

而他被這個人驚醒了。

他睡覺之前不是關好門了嗎?難道是他一直在等人來接他,所以今天忘記了嗎?

尤黎借著走廊傳過來的微弱燈光,看了看周圍,隻有他,隻有他自己,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

他又躺下來,想重新醞釀困意,可心底隱隱的不安,讓他怎麼也睡不著。

閉上眼的一瞬又好像恍惚間,有人坐在了他的病床上,發出了“吱嘎”一聲。

尤黎倏然睜開眼,卻在一片黑暗中什麼也沒看到,隻要他自己,可他卻感覺好像有人躺在了他的病床上,喟歎著緩緩抱住了他。

他又出現幻覺了嗎?

他真的有病嗎?

尤黎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裡,不敢亂動,他怕得要死,隻能催眠著自己快點睡過去,明天一覺睡醒就沒事了。

直到係統忍無可忍,在他腦子裡冷冰冰地說,“有個人跟你睡在一起,你沒有任何感覺嗎?”

尤黎悚然睜開眼,他在黑暗裡往自己旁邊過去,沒有人,還是沒有人。

係統還在他腦子裡冷笑著說,“他都快插//你腿裡了,你是蠢貨嗎?”

尤黎聽不得這些汙言穢語,他想說這裡就他一個人,病房裡就他自己,但是如影隨形的注視卻讓他自動回想起昨晚枯坐一夜的痛苦。

他昨晚不敢出門,是因為他不確定房門到底鎖上沒有。

尤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個想法,明明病房的門是鎖不上的,但他昨晚莫名有種自己被關起來的錯覺。

可現在房門是半掩著的。

尤黎躺在被子裡看著那扇透著走廊微光的房門,他小聲呼吸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屏住呼吸。

他動作很輕,很緩慢地從床上撐著坐起來了,摸索著找到自己在床邊的輪椅,想把自己從床上挪過去。

下一秒,輪椅卻詭異般被人推了一下。

尤黎驟然從床上跌落下來,他痛呼一聲,眼淚都快掉出來,直覺般感受到身後的危險,沒敢再回頭看被推進黑暗裡的輪椅一下。

忍著疼痛,憋著眼淚和呼吸,用手肘撐著地,拖著他有行走應激障礙的腿,近乎半跪半爬地把自己往半掩著的房門挪過去。

因為前所未有的狼狽,連眼淚滾在臉肉上,又掉在冰冷的地麵上。

在尤黎爬到房門的那一瞬間,病房門堪堪擦過他的指尖,就差一秒,就能將他的手夾斷,下一瞬,就被無來由的風重重吹緊,“砰”一聲合上。

尤黎安慰自己那隻是一陣風。

下一秒,他幾乎殘廢的雙腿就被什麼東西倒拎起來,攥著腳踝往身後的黑暗裡拖去。

尤黎死死扒著地麵,卻還是阻擋不了那股大力,他近乎驚聲哭叫,“不要,不要——”想回頭看,卻發現自己的身後仍舊空無一人,他囫圇嗚咽著哭,“你是誰?你是誰,救救我,救救我,醫生,醫生——”

他想起醫生今晚還沒查房,下一秒卻意識到醫生今晚不會再來查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