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這個號碼,她剛剛根本沒打通。這當然不僅是因為它偽造得太明顯,是上個世紀才使用的編碼;更要緊地是,她根本沒有插好電話線。
所以她剛剛都在和誰講話?難道這個公寓裡也有史蒂芬金的閃靈現象?有鬼想來吃人?
另一邊,在她急於同那個公寓管理員爭執時,隔壁已然悄然恢複了寂靜。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如同那個“物業”所說,隻是她的幻覺。
可他的存在就是鐵證,這不應該是幻覺。
作為唯物主義者,林荔很快就驅散掉自己夜半想象力所創作的各項靈異離奇故事。秉持著實證主義的態度,她從床上彈跳起來,自言自語道,“算了,被鬼吃就被鬼吃吧,總比困死要好。”
於是淩晨三點半,林荔麵色冷靜地站在 202 的門前。
她想,一個正常作息的普通上班族不會這個點還不想入睡。換作一個稍微有點閒錢的都市白領,遇到此情此景,不會不立刻連夜打包行李搬出這該死的公寓。
可她偏不,她既然花了錢,就不能讓自己吃虧到底,更何況她從來不存閒錢。
她也深諳,一個品行端正的良好公民不會在這個點站在隔壁陌生鄰居家的房門外。一個正常且體麵的成年女性不會在這個時間點預備敲開一個看起來神秘、危險、陰鬱、精神狀態不佳的未知男性房門。
可是她的精神狀態目前也同樣不佳。她迫切需要一個好覺。
既然物業形如擺設,還隻能給她心裡添堵。她決定親自出馬,解決掉這個心頭大患。不管對麵住的是人是鬼。
林荔在 202 門口徘徊了許久,醞釀著自己的措辭。
她自我暗示著,對,要保持微笑,注意禮儀。她要先套套近乎,從關心他的精神狀態入手,委婉地暗示他的行為不當之處,必要時可以給他介紹一下心理谘詢醫生……
如果不行,她再惡狠狠地威脅一番,嗯,惡狠狠的。千萬要冷靜,千萬要冷靜,千萬要冷靜。
直到那陣詭異笑聲再度傳入她的耳膜,林荔握緊拳頭,接著敲了敲眼前的鐵門,預備抓個現行。
可門卻沒有鎖,它隻是佯裝著合上了。借著她敲門的力度,它很快便嘶啞地扯開了縫隙。
昏暗的月光之下,屋內一團模糊的黑影顯現。她的那位古怪鄰居閒散地坐在陰暗處的椅子上,一襲紫色西裝,蒼白而模糊不清的臉,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雙手交叉,像是在等著她。
“嗨,美人,很高興認識你?”
黑暗之中,男人的話語輕佻,尾音上揚,微微吞音,像是在搭訕,唇角好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卻沒有一點笑意,像是毒蛇顫栗。
不管重來多少次,my girl,她還是如此輕易地就會上鉤。
另一側,盯著室內的詭異人物,林荔心中的警惕雷達不禁劇烈響起。
她暗暗攥緊了手中的美工刀,想要向門外退後兩步。她禮貌性地衝他輕輕抿起唇角,遞上一個淡淡的、沒有附帶任何感情意味的微笑,腦內計劃著全身而退的多重可能性。
【他很危險,她應該逃走。】
無論是多年記者的職業嗅覺,還是出於飄忽不定的第六感,腦內都告訴她,這才應該是明智的選擇。畢竟這不是她的工作,她沒有必要冒險。
可男人卻走上前來,就像一隻貓,行蹤莫測,麵目模糊。他漸漸逼近著眼前的女孩,黑暗交織著危險,他有著一種使她動彈不得的魔力,她太想多觀察一會兒了。
無它,他實在太神秘,而她永遠無法抗拒未知感的吸引。她忍不住拿出自己的職業素養,像是個攝像頭般觀察著他的細微動作,拿目光解剖著他的動機。
於是她隻能看著他漫不經心地將門合上,將她壓在身側,她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這似乎印證著,他並不是個鬼魅。
另一刹那,她好似聞到他衣物上甜到發膩的香氣,一股廉價草莓硬糖的味道,孩子的零食。這個發現令她感到詫異,她愈發好奇地抬頭看向他,終於看清了他的全部。
會有人在短期之內改變如此劇烈嗎?從外表,到氣質?不似剛才的危險感,如今她眼前看見的鄰居看似與普通人無異。
他穿著隨意,皮膚蒼白,身材勻稱,隻是二十左右出頭的年紀,額前的碎發被隨意攏至鬢角,眉間緊蹙,帶著沒睡好般的神色陰鬱。他輕瞥著這位冒然闖入室內的女孩,似乎很苦惱。
望著那張臉,林荔的靈魂頃刻被凍結,那是一張她在夢中見過太多次的臉。她聽見自己不受控製地開口說道,“嗨,我們是不是見過?”
與此同時,她突然想起了前任主編對她說過的話,阿荔,你會死於衝動,死於好奇,死於遲鈍的動物感。你應該離職。
可當時她是怎麼回複的?她好像說,好吧,那就去死吧。
聽著她天真的話,他笑了。
就像現在,男人貼在她的耳側喃喃自語,語調幽微,帶著致幻劑般的魅惑,他將胸口處的匕首拔出,她看不清他的臉。
“小姐,你可曾在月色之下與魔鬼共舞?”
他問道,輕笑出聲,指尖一點點撫過她胸口的肌膚,落在那塊銀幣項鏈之上,毫不猶豫地將它拽了下來。
下一刻,她的視線陷入徹底黑暗。在失去意識的前夕,比起恐慌生命的流逝,林荔更多的是不甘心。
見鬼!她是喜歡報道社會新聞,卻不想成為一樁社會新聞。更何況她一直覺得,她的人生應該值得更好的終結,比如,死在新聞現場。
然而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她感到利刃刺入身體的異樣感,接著便是血液全部湧上大腦,心臟絞痛到暈厥。最後的最後,那個聲音低低對她說,“親愛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