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小醜,戴著樂觀笑臉,小心翼翼地遞給心上人一顆蘋果。】
“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歡迎大家!來到史上最最最驚險刺激的馬戲團巡遊之夜!!!”帷幕拉開,人聲鼎沸,帶著麵具的報幕員用著興奮愉快的聲調向台下予以致敬,他深深鞠了個躬,身側火焰點燃了現場氣氛。
“空中飛人,死亡飛輪,百變小醜,靈異魔術,獅虎滾環——敬請期待接下來的表演!”
林荔睜開眼,感到一陣眩暈。
望著頭頂紅白條紋相間的帳篷,倒三角彩旗在天花板搖曳,鮮血般暗紅的帷幕緩緩升起,映射著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幾萬伏碎亮燈光直直紮入她的眼球。
強烈的光感色調刺激著這副身體,令她再次回想起失去意識之間的痛感與錯愕,不禁不寒而栗。看著朋友一瞬間變臉的衝擊,總是讓人不好受。
該死,這是第二次被捅死了。
怎麼?所以她還沒有死嗎?
那麼現在她又是在哪個世界?她還是在哥譚市嗎?或者說,是不是其實她處於一個多重夢境裡?她還需要死嗎?死了是不是就能從夢中醒來?她暗暗地想道。
直到身旁的低語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的身側坐了一對夫婦。丈夫摟著妻子的肩,女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安寧的笑容,她輕輕地逗著懷裡因為台上演出而感到興奮的嬰兒。
和諧又安寧,她不可能還在哥譚。
“你瞧,他多滑稽,是不是?”
呃,有多滑稽?她好奇地往台上望去。聚光燈下,是活躍氣氛的開場表演。
兔子從蹦蹦跳跳地跑出來,籠中的獅子懶洋洋地抬頭,氫氣球從地麵升起,爆炸,幾千朵亮片塑料花瓣緩緩飄落。配合著悠揚又刺激的音樂,年輕的小醜演員登場。
他穿著七彩條紋寬鬆至拖地背帶褲,帶著小小的皮帽,鼻尖描紅,滿臉粉白,長睫毛,黑眼圈,嘴角誇張上揚,不合適的特大號皮鞋摩擦著淺白色沙地,發出咯吱的聲響,和他稚嫩的笑聲相得益彰。
果然是一個光憑笑聲就可以給人帶來歡樂的小醜。
看著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眾人內心的苦悶困惑仿若一瞬間煙消雲散,微笑不禁展現,同他一起感到開心起來。
嗯,是個蠻可愛的小醜,隻是笑聲有點莫名耳熟。
林荔向後靠了靠,調整了下坐姿,打量著台上的小醜演員,為他鼓鼓掌,一些不好的預感卻從心中暗暗升起。
無它,這一切都看起來太似曾相識了。她想到了地宮裡的那張撲克牌,年輕小醜死於非命,開出盛大的花。
下一步,那個年輕的小醜向觀眾誇張地鞠躬後,摘下帽子徑直向台下走來,向她走來。他歪歪頭,露出燦爛的笑,向她展露出空無一物的龐大口袋。
是要賞錢嗎?女孩配合地摸摸四周裙擺,然而如今她的身上並沒有一分錢。有點尷尬。
哦對,項鏈!她可以給他這個!
林荔突然想起來,將手伸向脖頸處,隻是那裡早已空空如也。這讓她頓時感到有些不妙,她摸了摸耳後,麵色緊張。
眼前的小醜演員還是笑眯眯地看著她,俯下身來,從帽子裡掏出來一顆蘋果,塞到她的手上。
而她盯著他滿臉油彩下霧綠色的瞳孔,眼神古怪。最終,她還是將珍珠耳環摘下,放在他的手心。隻是在他離開前,她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角,又放開。
年輕的小醜歪歪頭,看似很疑惑。
“祝你演出順利,你很可愛。”
林荔勉強地笑笑,按下心中諸般不安,扮演著普通的捧場觀眾。
似乎是接受到了誇獎,年輕又靦腆的小醜演員衝她展現了一個碩大的笑容,隻是他沒有回答,也沒來得及回答。
“不聽話的小醜,貪心的小醜,該死的小醜。”
留著八字胡的刀疤臉馴獸師向他甩了一鞭子,麵色陰沉又幽默。那人笑嗬嗬地說道,“你還沒有開始表演呢,就著急討賞錢了?”
林荔下意識倒吸了口冷氣,皮膚一陣刺痛,像是幾千隻螞蟻啃心,脊背發麻,她的麵色沒有一點血色,渾身顫抖不停。
回過神來,隻見那個小醜被押送到舞台中間巨大的七彩圓盤前,被另一個穿著紅黃圓圈連體衣的侏儒小醜捆起四肢,固定在台前。
留著八字胡的馴獸師站在他的對麵,跟前擺著一堆大小不一的匕首。
匕首閃出寒光,在空中飛舞,落下後又迅速回旋,在空中形成無數道鋒利的殘影,紛紛落在他的頭頂,耳側,指縫之間,像是直生生地要取那位可憐的年輕小醜的性命。
可是這位小醜看起來毫無畏懼。
他的身軀微側,躲過幾枚飛刀,但仍舊被幾片飛刀擦破手腕和手臂。看著飛刀落下,他依舊唇角上揚,發出一連串的歡笑聲。
林荔麵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聽著周圍一片叫好的喝彩聲,她隻感到深深地不安與恐懼。這是一場拿性命取悅觀眾的刺激遊戲,但是她絲毫不想參與,這太殘忍,非人道主義。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采取那麼鋌而走險的方式進行表演?她不能理解。
可她能理解台上那個小醜的眼神。
這種雖死猶生、要將事情做到極致、又無所畏懼的眼神,同她一模一樣。每次去現場出任務,她也是抱著這種心態的。
從入行起,她便深諳,想要采到一條好新聞需要什麼?賭命的決心,和悲觀的底色。
可他的狀況同她卻不一樣。他把命花在舞台上,花在這群烏合之眾的歡呼聲之中,她隻感到惋惜。
看著他,她看見曾經無數任務成功又失敗的畫麵。被餓死的孩子,她還在拍照。斷腿的傷者,她隻有攝影機。街頭鬥毆的少年,她看著他橫死。記者的職業倫理道德,嗬嗬。
她筆下的文字太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