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腳竹樓依山而建,外表烏黑油亮。
這處村寨的規模不小,房屋延綿起伏。隨著山勢的增高,形成層疊起伏、高低錯落的樣式。
竹樓之間幾乎沒有空隙,互相依靠,從東邊的屋子平台,能跳到西家的窗台上。
寨子的一麵臨水,在清晨的薄霧裡,幾艘遠來的貨船已經抵達了鎮口的碼頭。
當沉重結實的麻袋陸續被扛下船,碼頭旁邊的棚子也開張了。
鍋灶升起熱霧,新出爐的厚實麵餅刷上了一層粗製的鹹醬,食客就坐在石板台階上,邊吃邊歇腳。他們都穿著靛青短褂,嘴裡說著嶽棠聽不懂的南疆方言。
嶽棠沿著岸邊的石階緩步前行。
挑著擔子的貨郎經過他身邊,挎著籃子的婦人與他擦肩而過。
人們對他視若不見,嶽棠也不在意這些喧囂,他還伸手摸了摸老叟筐子裡裝的大白鵝。
大白鵝伸直脖子,嘎嘎地叫喚。
一個穿著靛青短褂的老者,站在麵餅攤位前使喚那些苦力。
“快快,還有一船貨,乾完了拿工錢!”
這時旁邊有人用官話問:“老丈,客船幾時能到啊?”
老者下意識地說:“水路斷了好幾天,我們還是繞路到這裡來的,哪還有什麼客船?”
他轉過身,打量著說話的人。
老者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後生,不是這個寨子的人,衣服……口音……客船……應該是雲武城商行的收賬,隻有這些人會在年關將近時還四處奔波。
這念頭一出現在腦海裡,老者就很自然地在腦海裡補全了來人的容貌、神情與習慣。
“沒客船啦!要是急,你就多花幾個錢,隨便搭一艘貨船走吧!”
“老丈可知道上遊出了什麼事?這些天什麼消息都有,聽不真切。”
嶽棠放緩聲音問。
其實他已經路過好幾個村寨了,但是什麼收獲都沒有。
那裡的山民很閉塞,基本不與外界來往,村寨裡沒有一個外來者,隻會說南疆方言,嶽棠也不想用法術搜尋這些凡人的記憶。
他走著走著,看到了這條水勢浩蕩的大江,心念一動,遂沿岸而行。
嶽棠的運氣很不錯,不僅找到了一處繁華的南疆村寨,還正好趕上了清晨的貨船。
老者隻以為自己跟一個焦急地想回到雲武城的年輕人交談,他拿起銅管煙袋吸了一口,歎氣說:“有座山崖塌了,堵了一段水路,那裡大船行不過去,小船也不敢走,哎!”
麵餅攤主在旁邊插話:“可是初九那天?那陣子總是刮怪風,黑雲一陣又一陣的,奇怪得很。到了初九,突然一個晴天霹靂……瞧瞧我這擀麵杖,就是那日失手摔壞的。”
嶽棠心想,那天就是白鹿山神被巫錦城砍了的日子。
他回想著那處的險峻地形與重重密林,順勢接話:“可那聲音聽著不像旱天雷!”
“誰知道呢?”老者抬腳,往自己鞋底磕了兩下煙鍋袋子,搖著頭說,“那個方向是南疆邊界,跟十萬大山接壤,危險得很,沒人敢進去的,說不準就是什麼妖魔鬼怪在作祟。”
麵餅攤主咂舌:“山都給打塌了,也夠嚇人的!”
說完又去忙活了。
妖怪也好,天雷也罷,都太遠了些,隻能聽個響,沒有賣麵餅重要。
嶽棠試探著問老者:“會不會有妖怪從山裡逃出來?”
“哪能呢,聽說山崩之後,巫儺神廟就派人去了。”老者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隨口說,“放心吧,不會有妖怪逃到江裡掀翻船隻的。”
“那……不知老丈幾時回程?”
“我得等到傍晚,喏,那是蒙寨的船,他們族的人都很不錯,不會搶你的財物。”
老者隨手一指。
嶽棠恰好看到等得無聊的老虎,正在玩那艘貨船掛著的旗子。
“……”
老虎下意識地轉頭,立刻原地坐好。
——沒人能看到它,它什麼也沒乾。
蒙寨的船上,有人慌亂地拿出了香燭,先是對著江水拜,又對旗子拜。
“怎麼回事?”
拿著煙杆的老者擠過去問。
“是秦翁啊,出了怪事,剛才江風不大,可這旗子上下亂擺,甚是蹊蹺。”
“這樣啊,晚一個時辰啟航吧……”
老者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孩童的驚慌叫聲。
“阿黃你要去哪兒?”
眾人扭頭,隻見一條大黃狗不安地四處張望,又把腦袋湊近石板路麵,仔細地嗅著,然後站在那裡對著蒙寨的船大叫。
“汪!”
眾人還沒能反應過來。
大黃狗忽然衝向了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