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他果然不知道。”(2 / 2)

沈悵雪沒有回答,他依然沉默。

片刻後,他才微抬起頭來:“長老,是當真替我憂心?”

沈悵雪的眼睛望穿過來。他在詢問,眼神裡卻有一片死亡一般的灰暗薄涼,絕望至極。似乎答案是什麼,對他而言都已經無足輕重。

鐘隱月心裡猛地一揪,連忙回答:“當然的。”

此話一出,沈悵雪忽的再次彎眼一笑。

他這一又笑了起來,剛剛麵上的灰暗薄涼立時煙消雲散,好似從未存在。

沈悵雪將蘇玉螢剛來點燈時順便拿來的果盤從桌邊拉過來,送到鐘隱月手邊,麵帶笑意地柔聲說:“先前在湖山亭,長老同我說了許多。弟子回山後想了很久,才將長老說的話都一一想明白。”

“雖說弟子還未發現什麼不對,但有許多話想問長老。”

鐘隱月挑了個橘子剝:“你說。”

“長老說,我們此處其實不過是一話本中的世界。那既如此,長老便是話本外的人兒。”沈悵雪說,“對於我的事,長老如此憤慨……師尊的事,長老似乎也知道不少。”

“我想問長老,關於我的事,長老知道多少?”

“哎?”鐘隱月有些意外,“你不打聽乾曜的事,打聽自己的?”

沈悵雪噙笑:“弟子也想先聽聽長老究竟知道多少。”

鐘隱月懂了,沈悵雪是想用自己來先試試鐘隱月知道多少,知道的又對不對。

鐘隱月便開門見山:“你的事我還算較為了解,我知道你是被乾曜長老帶回山門的。你本是凡世裡一山村內的小孩,有一日村子不幸遭遇魔修屠戮。那時你年紀尚小,昏死在死人堆裡,才幸而逃過一劫。”

“那時,乾曜長老與廣寒長老一同得命去圍剿那夥魔修,去了那村子裡,這才將你從死人堆裡拉出來,帶回了山門。”

“你資質不錯,便被乾曜留在了自己門內,學了劍法修了道行,有了今日。”

沈悵雪臉上的笑意未變,點了點頭。

與之相反,他藏在果盤後麵的手握緊起了拳頭。

沈悵雪繼續問了句:“還有其他的嗎?”

“啊?我漏說了嗎?”

他說著說著就自己仰起頭,仔細回想了一番,疑惑道,“沒有吧……”

沈悵雪笑了笑:“那便是話本子沒寫了。長老有所不知,在我進門後,雖資質不錯,卻因為遭魔修屠戮一事,身體有些不好了,在喚醒靈根之事上讓師尊多費了些心。倒也不是大事,沒被提及也算正常。”

“還有這事兒啊……”鐘隱月眼神心疼起來,“沒少遭罪吧?”

“都是前塵往事了,早已無礙。”沈悵雪說,“看來,長老所言之事確是真的。還請長老見諒,我雖相信長老所言,但還是想為自己尋個心安,才問這些,並非疑心長老說了謊話。”

鐘隱月擺擺手:“無礙,我都能理解。”

“如此便好。”沈悵雪笑著,“那……”

他正要再說,突然,宮門外響起猛烈的敲門聲。

鐘隱月嚇了一跳,剛送到嘴邊的一瓣橘子都掉了。

“師尊!不好了!”溫寒在門外大喊,“後山的結界被破了,有妖獸進來了!”

“啊!?”

鐘隱月驚叫一聲,趕緊爬了起來,拉開了門。

門外是身上積了一層薄雪的溫寒。

見到鐘隱月,他都快哭了:“師尊!有妖獸跑進來了,師尊快去看看吧!”

鐘隱月無法理解:“怎麼還能有那玩意兒跑進來的,結界不是很結實嗎!?”

“弟、弟子也不知道……或許是那妖獸妖力太強?師尊快看看去吧,都在後山嚎起來了!乾曜宮的師兄師姐還都在彆宮裡住著呢,被妖獸闖了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師尊你……”

會被責問。

說不準還得被罰跪去。

丟大臉。

鐘隱月臉上青了又紫,趕緊回身去拿上瑞雪裘,匆匆忙忙出門去了。

臨行前,他看到沈悵雪還跪坐在案前等他,於是很不好意思地向對方雙手合十舉過頭頂,連連道歉了幾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明天我再跟你聊!我一定對你知無不言,你放心!”

沈悵雪笑著應聲說無礙。

鐘隱月披上毛裘,匆匆離去了。

他走得急,也沒見到玉鸞宮前已經來了兩個好事的弟子——當然都是乾曜宮的。

邱戈和另一人一前一後地往宮前的屋簷下走了幾步進去,在正門前停了下來。

他拍乾淨肩頭上的雪,和身側的另一人閒聊道:“這玉鸞長老還是不行,結界被破這種事兒,八百年都沒出過一次了。”

“聽聞他做長老沒多少年頭,犯些錯也還好吧。”另一人說,“但估計又要被師尊拿出來說了。”

“師尊說他也是為他好。咱們師尊雖是嚴厲了些,但不也都是為了彆人好才說這些的嗎。若是無所謂,他才懶得批評他人。”

說話間,宮內又響起了腳步聲。

兩人回頭一看,是沈悵雪從宮裡負著雙手邁著門檻出來了。

兩人紛紛一拱手:“大師兄。”

沈悵雪神色淡然地嗯了聲,麵無表情地走出來幾步,也停在了屋簷下。

“大師兄,都和玉鸞長老說了什麼?”一人問著,又嗤笑起來,“還需弟子來教他些什麼,這長老做得也真是天下僅此一人了。”

“沒說什麼。”沈悵雪神色無波無瀾,“玉鸞長老已是宗門長老,用不著我說什麼,隻是在一旁磨墨相陪了會兒罷了。莫對尊長不敬,他人很好。”

那弟子嬉笑著的神色頓了頓,很不服地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是師弟失言了。”

沈悵雪不置可否。他抬頭看向天空,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夜裡的寒風忽的大了。乘著聽不清話的大風聲,沈悵雪輕聲說:“他果然不知道。”

也是……若是知道,自然不會待我這般好了。

沈悵雪心中想著,自言自語的話旁人也未聽清。

另一人聽見他好似蚊蟲嗡嗡般的話語聲,詢問:“大師兄,你方才說什麼?”

“沒什麼。”沈悵雪抬腳往雪中去,邊走邊道,“回去睡吧。玉鸞宮自己的事,乾曜宮的彆在背後碎嘴子了,傳出去敗壞師尊名聲。”

他身後二人表情不服,不過還是對他的背影行了一禮,表麵恭敬地回話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