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難得出房門一趟,此刻還萌生起活動手腳的意圖。
見狀,梁名章分給他一把小鋤頭,叮囑:“當心彆鏟到自己。”
唐青笑笑:“我看起來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梁名章心道:像。
豈止十指不沾陽春水,簡直就像裝在金珠玉龕裡供奉的名瓷,一碰就碎。
這樣的話他沒說出口,隻道:“稍微活動筋骨對身子有益處,人生病了固然需要靜養,可也不能時時臥著,有勞有逸才妥當。”
唐青表示讚同。
梁名章翻了會兒土,轉頭側目。
瞥見唐青素來白皙的側臉鍍了層薄紅,比綻放的紅梅還要豔麗,心下一軟,繼續囑咐:“若覺得累就去休息,莫要勉強。”
唐青扯扯唇角:“驚鴻,你可越來越囉嗦了。”
梁名章但笑不語,“也就對你”四個字堪堪咽在嘴邊,搖了搖頭。
兩人將土豆種好,洗乾淨手,並肩踱去院中一處涼亭,在亭下沏了壺雨前春茶慢慢飲啜。
方才做完農活兒,梁名章擔心唐青餓著肚子,正準備喚名小廝去後廚弄些梅花米糕送來,忽見圓拱門外來了道挺拔的身影。
來人正是梁王府的護衛長,元蠡。
元蠡年過二十六,負責守衛梁王府,平日操練手底下幾十個護衛,又或外出做些跑腿的活兒。
此刻元蠡孔武的麵龐上掛著笑,看看自家少爺,又去看少爺旁邊的先生。
觸及唐青含了輕笑的眼神,他頗為羞臊地低頭。
梁名章問:“有何事?”
元蠡如實稟報。
“去年夏至,先生提過一種名為水車的農具,可用來澆灌田地。”
梁名章想起:“確有此事。”
元蠡:“農莊的木匠老劉,把先生繪製的水車做出來了。開春以來雨水頻密,溝壑裡聚了許多水,借老劉做出來的水車一轉,當真能將水往田間輸灌!”
南郡受地勢影響,可以用來耕種糧食的農地不多,有部分糧食種在坡度起伏的地方,澆灌起來十分費力。
去年唐青跟隨梁名章去農莊,看見年過六旬的老人拎著木桶將水一桶桶送上去澆淋農物,不禁想到借助水車將水往上輸送灌溉的法子。
唐青感慨:“我想去趟農莊。”
梁名章對水車頗感興趣,便讓下人將馬車牽到府門外等候,準備跟唐青一起過去。
方出府門,梁名章拿了頂帷帽跟進車廂內。
他朝唐青遞出帷帽:“等會兒下車時戴上。”
唐青容貌生得太好,外頭人多眼雜,低調行事更為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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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石巷,行至半途,唐青掀開車簾打量周圍街市。
梁名章隨他觀望片刻,漸漸地,視線停落在唐青側臉上。
唐青忽然問:“怎麼感覺街上官兵似乎多了?”
回過神的梁名章解釋:“近來聽聞有流寇山匪滋擾,所以派出的官兵多了。”
唐青深以為然:“世道太亂啊。”
到了農莊,看到劉木匠做出來的水車,規模甚大,完全超乎唐青的預想。
他隻提供了簡單的結構圖和設想,沒料到老劉居然能發揮到這種程度。
在農莊乾活的人圍著隨風轉動的水車打量,歎聲連連。
梁名章和趕來的老劉交談,又親自到水車附近查探,深知其妙用後,趕到田壟,對唐青表以欽佩。
唐青懶懶擺手:“我隻負責提供草圖,動手能力甚微,還屬老劉的本事大。”
眼前的青年秀目遠眺,眉眼一貫盈著笑意,總是溫然慵懶的模樣。
但就是太好了,那份茫茫渺渺之感始終縈繞不散,給人幻然似夢的錯覺,生怕世間沒有讓對方留戀的東西,就這麼離開了。
此念頭一閃而過,梁名章連忙握住唐青肩膀,又立刻放手。
“先生奇思妙想,這樣的水車前所未見……不知先生師承何處,又或從哪本書上看來的?”
他也算閱覽群書,可唐青不經意表露的奇思,卻聞所未聞。
唐青無法告訴梁名章自己是個穿越人,怪力亂神,說出來對方未必信,索性打了個馬虎。
“都是一些不入流的雜籍。”
梁名章道:“先生謙虛了,您為王府出過不少點子,甚至替南郡的百姓做過好事,大家都記在心裡。”
唐青和梁名章閒談不久,元蠡疾步趕來。
“公子,郡守設宴,特請公子上府,恐怕來者不善。”
梁名章皺眉:“即刻?”
元蠡:“正是。”
來時馬車隻有一輛,農莊距梁王府至少半個時辰的車程。
唐青道:“既然有要事,先一同乘車過去,到時候我在外頭等你就好。”
梁名章扶著唐青上了馬車,還不忘把帷帽帶上。
唐青避開梁名章送來的帷帽,搖搖頭:“下車才戴。”
梁名章意識到自己對唐青似乎看得太緊,立刻清了清嗓子,以掩方才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