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歸把玩著手裡的暖爐,遲遲沒有回答。
直到江風越來越大,她才轉過身來,低聲開口說道。
“那又如何呢?”她向船艙的方向走去,“他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他自己。真正促成這次合作的,不是我們之間的感情,而是北府後人的存在和謝瑾對抗北秦的需求。其餘一切,不過都是錦上添花的點綴罷了。他或許會為了我,幫忙在朝堂之上周旋,但絕不會因為我而損害江左和謝家的利益。當然,我也不需要他那樣做。”
“那不是正好嗎?”南燭躑躅著說道,“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反正您本來就需要朝堂上的幫手,謝侍中不是正好嗎?您說幾句好話,籠絡住他,這樣不好嗎?”
“是,正好。可籠絡又有什麼用呢?”郗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南燭,他很清醒,我也很清醒。相比起虛情假意的所謂籠絡,或許他寧願要現在這樣的針鋒相對呢?”
“我不懂這些。”南燭扶著郗歸進了艙房,“我隻知道,人心都是肉長的,無論是什麼人,都有喜怒哀樂,也都會傷心。”
“是啊,人心都是肉長的。若非如此,阿兄怎會鬱鬱而終呢?”
“女郎——”
“沒事,你不必勸我。”郗歸將暖爐放在桌上,一塊一塊地夾取灰色的炭塊,“再熱烈的火焰,也總有燃儘的時候。這麼一天天地說著,指不定哪天我就不傷心了呢。”
她一邊翻撿著炭塊,一邊低聲說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南燭,行路難,不在山,不在水,隻在人情反覆間。我不能總指著謝瑾的感情過活,這樣的籠絡實在脆弱。彆說謝瑾,就連阿兄——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他口口聲聲說著照顧我,我那麼信任他,可後來又怎樣呢?”
南燭看到郗歸眼底的淚光,不知該如何勸說,隻能無力地說了句:“郎君一直掛念著您。”
“我知道。所以,我也會幫他如願的。”
“女郎,你不要太過執著。”
郗歸嗯了一聲:“我明白。但人活在世上,總得有點什麼事做。要不然的話,盼頭在哪裡呢?”
南燭看到郗歸落寞的神色,不忍地轉過了頭。
還好船即將到岸,仆役們的聲音穿過一室沉寂,傳到郗歸耳邊。
郗歸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襟。
回到郗府後,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得提前做足準備才好。
篤篤的叩門聲傳來,南燭前去開門,發現是謝瑾立在門外。
郗歸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緩緩地走向門口。
謝瑾看著郗歸,多少年了,他在夢中都盼著她能向他走來,可卻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何其幸運,能夠在七年之後,再次與心愛之人同舟共渡、月下夜話。
可他們之間,卻仍隔著一程又一程的山水迢迢。
到底要怎樣,才能真正毫無掛礙地攜手同行?
郗歸停在門邊,向謝瑾投去一個探詢的眼神。
謝瑾在袖中握了握拳,然後看向郗歸,認真地開口說道:“阿回,待會下船後,我與你一道去郗府拜訪縣公。我們定親,好嗎?”
郗歸聽聞此語,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驚訝地打量著謝瑾。
就連南燭、阿辛等人,都忍不住麵露震驚之色。
謝瑾對此恍若未覺,仍舊認真的看著郗歸的眼睛。
郗歸抬手擋住了眼睛:“等等,你讓我緩緩,讓我緩緩。”
郗歸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荊州,看到年輕的戀人依依不舍地對自己說道:“阿回,你等我,待我回家料理完喪事,便請長輩準備提親之事。”
而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說:“不必提親了,你我二人,就到此為止吧。”
七年過去了,不是沒有遺憾,但她始終告訴自己,願賭服輸,落子無悔。
可如今又是什麼局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