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 依謝卿所見,何為君臣相得呢?……(2 / 2)

“世間女子,有誰會甘願與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不過,隻要有利於聖人,妾便什麼都願意。”皇後如是答道。

聖人沉默不語。

良久,才狀似安慰地開口說道:“郗氏女驕矜簡慢,朕絕不會納她。”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主意,但若納了郗氏女,有兵權在,他勢必得好生相待。

可平心而論,他實在不想麵對那張和郗岑相似的麵容。

昔日在上林苑,他曾見過郗岑帶著郗歸跑馬的場景。

郗氏女之驕縱,絲毫不亞其兄,他不想連內苑之中這點僅有的放鬆之地也被厭惡之人占據。

更何況,他也害怕,怕郗途掌兵之後,又是一個郗岑。

就算他不害怕,可郗氏女一旦進宮,便會與太原王氏處於敵對的立場上,他有何本事,能說動王平之出錢為對手養兵呢?

他本來還在猶豫,在腦中計算著那個萬一的可能性。

可謝瑾卻開口求婚,那他如何還能再跟謝瑾搶人呢?

皇後倚在聖人胸前,沒有言語。

她方才沒有說出的另一句話是,與世間女子相似,凡為帝王者,又有誰會真正願意,與臣子共享原本獨屬於自己一人的權力?

登高跌重,烈火烹油,這是從兄王平之的打算。

他沒有辦法撼動眼下的謝瑾,隻能想方設法博一個未來。

而她雖是江左的皇後,卻生來便是太原王氏的女郎。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帝王之愛縹緲不定,唯有權力,才是最為堅實可靠的。

她隻是個資質平平的女子,不懂得那許多大道理,隻知道太原王氏越是昌盛,她在宮中的地位便越是穩固。

她會儘力幫助母家。

這既是她作為世家女兒的使命,也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謀算。

天亮之後,聖人召見了郗聲。

這是江左名臣郗照唯一還留在世上的兒子。

他性情簡默,不擅機變,不慕名利。

甫一出仕,便拒了九卿之任,主動請求外放。

可就是這樣一個忠厚之人,卻生出了郗岑那樣無法無天的逆臣。

聖人厭惡郗岑,恨不得一輩子不與郗家人相見。

可時勢使然,他不得不與郗聲把酒言歡,共商國是。

好在郗聲是個忠君之人,雖然對謝瑾多有不滿,卻沒有對聖人無禮。

聖人看著郗聲告辭的身影,優哉遊哉地飲了杯酒。

有郗岑的一條性命梗在中間,無論是郗聲還是郗歸,都不會對謝瑾毫無怨懟。

這對他而言正是好事,他希望北府後人永遠不要與謝家太過親近。

對於他們之間的嫌隙,他樂見其成。

郗聲之後,聖人召見了謝瑾。

他看著謝瑾的麵容,遲遲沒有說話。

有時候他也會不甘,這樣的人物,為什麼偏偏是個臣子?

而如他這樣心思狹隘、資質尋常的人,又為何會是個皇帝?

如果他隻是個世家子弟,那一定會心甘情願地當個富貴閒人,可造化弄人,他偏偏成為了江左的皇帝?

上天既然讓他做了皇帝,為什麼又吝嗇到不肯多給他一點權力呢?

人人都說帝王要大度寬容,要善待臣子,可從容原本就是屬於上位者的品德。

而在與這些世家的較量中,他雖是皇帝,卻屈居人下。

既然如此,他們憑什麼要求他大度寬容?

謝瑾等了很久,終於聽到聖人開口說道:“謝卿為朕起草詔書吧,朕這便為你和郗氏女賜婚,以示不牽連北府諸人。此旨名為賜婚,實為赦令。早日頒下詔書,也好教北府後人放心。還有郗聲任徐州刺史的詔書,也一並寫了吧。”

“是。”

兩卷墨跡未乾的詔書寫好後,呈到了聖人案前。

聖人凝視多時,看向謝瑾:“謝卿,你說,人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麼呢?”

謝瑾怔愣一瞬,想到了郗歸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臣曾聞古聖人言,大丈夫生於世間,當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謝卿誌向高遠。”聖人皮笑肉不笑地讚了一句。

“臣愧不敢當,不過儘些為人臣子的本分罷了。”

“那麼,依謝卿所見,何為君臣相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