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郗聲搖了搖頭,重新坐到幾後,拿起茶盞喝茶,“伯父老了,說不過你們年輕人了。”
“伯父才不老呢。”郗歸索性也跪坐在郗聲身旁,挽著他的胳膊說道,“我聽安叔說,京口百姓還常常邀您一起蹴鞠呢!”
郗聲聽了這話,連臉上的皺紋都有些赧然:“唉,這個奉安,又跟你胡說八道。”
郗歸當然不會相信:“誒,這難道不是事實嗎?那我待會得找人好好問問才是。”
郗聲側身指著郗歸,笑著說道:“你個促狹鬼喲,伯父不過是被他們拉著頑一會罷了。”
二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玩笑話。
老仆奉安侍立在側,也時不時添一句逗趣的話。
室中一時溫馨非常,奉安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拭了拭淚——自從郎君病逝,家中再也沒有了這樣歡樂的氣氛,還好女郎如今來了,郎君保佑,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日,郗歸命人烹牛宰羊,於校場之中,大饗北府軍將士。
熱騰騰的牛羊肉進肚,吃得人渾身都暖了起來,北征的將士們眷戀地看著校場中的一草一木,不知道是否還有再見的一日。
一個年輕人拍了拍旁邊的士兵:“兄弟,是不是舍不得了?你去年才生的兒子,不如換我去吧,我沒什麼好牽掛的,死了也不要緊!”
那士兵推了他一把,揉了揉眼睛:“說什麼胡話?我還要上陣殺敵,給我兒子掙個前程呢!誰都彆跟我搶!”
那最初開口的人撓了撓頭:“唉,不是我說,你們這些成了家的人,就該待在京口,莫要與我們年輕人搶機會!”
“嗬。”年長些的士兵驕傲地笑了一聲,“毛頭小子,還有的是曆練呢!這次就等著哥哥們的捷報吧!”
周圍人聽他這麼說,都大笑了起來,仿佛已經看到了手刃胡人、凱旋而歸的場麵。
一陣熱鬨之中,畫角聲穿透喧囂,響徹整個校場。
將士們立刻收拾軍容,整齊地列好了隊。
這幾日風很大,吹得北府軍的軍旗與代表高平郗氏的徽旗獵獵作響。
天地間空曠得仿佛秋日一般,平添了幾分浩然悲壯之氣。
將士們身著藤甲,一排排立在校場之上。
太陽初升,陽光普照,一柄柄鋒利的長矛,不約而同地泛起了寒光,仿佛在共同演奏一首慷慨的彆歌。
第一批帶隊前往江北的首領,最終定了劉堅和李虎。
李虎一家世代都是郗氏部曲,對郗歸忠心耿耿。
地動之後,郗歸帶著潘忠返回建康,他則留在此地,與宋和一道做記室參軍的工作,成績很是不錯。
這次出征,郗歸殷殷囑咐,讓他務必督促北府軍保持當行本色,使得將士們牢記初心,申明法度,做到令行禁止。
至於將領,郗歸原本屬意諸葛談、何衝等人前往,劉堅則留在京口掌控大局。
但劉堅卻拒絕了。
他等這一日已經等得太久,以至於迫不及待地想要上陣殺敵,打一場真正的勝仗。
縱使他知道,對於前途而言,這並非最好的選擇。
儘管如此,郗歸還是問道:“你可想好了?你若北征,京口這些將士,可就要交由彆人帶領了。”
劉堅毫不猶豫地拱手答道:“卑職已反複思量,還是決心北渡禦敵。宋參軍禦下有方,京口將士無論交由何人指揮,都是女郎的部下,卑職不敢擅權。”
郗歸示意他在對麵坐下:“我讓宋和如此行事,並非因為不信任你,而是需要借助高平郗氏的曆史,將將士們牢牢地團結在一起。”
“在下明白。”劉堅撓了撓頭,“我等就算先前不明白,後來看到軍中的變化,也不能不佩服女郎的高明之處。”
“但你還是執意北征?你可知道,縱使你與眼下的北府軍有多年情誼,可淮北流民不日便至,你如今北去,這些新來的力量,便完全不識得你了。往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清,等到他日,你未必能夠再做北府軍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