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 她是真正的利劍,周身……(1 / 2)

“他們要尋便尋。”郗歸一把打掉謝瑾想來拉她的右手,“我就是要與桓氏交易,你倒是說說,這會觸犯江左哪條律法?”

謝瑾垂眼說道:“桓氏意圖謀逆,此事江左人儘皆知。”

郗歸冷哼了一聲:“既是亂臣賊子,仁人誌士何以不出兵討伐?竟然還讓他們盤踞荊州,依舊做著封疆大吏?”

謝瑾抿了抿唇:“時勢使然,朝廷眼下還奈何不了桓氏。”

“既然如此,桓氏便還是江左的臣子,荊州更是江左的轄域,我與桓氏互通有無,又有何不可?”

“阿回,我不是為了聖人。”謝瑾看著郗歸,懇切地解釋道,“我擔心他們為難你,擔心他們的阻撓會讓你想做的事情難上加難。我們不要那麼著急,好嗎?”

“他們憑什麼為難我?”郗歸冷笑道,“論兵力,有北府軍在,建康城中有誰能奈何得了我?論情理,長江本如長蛇,江左畫江而守,要害便在於首尾相應。我與上遊桓氏互通有無,於禦胡大局有益無害,他們憑什麼阻攔我?”

“北秦虎視眈眈,我們每個人臉上都有無形的耳光。”謝瑾還未來得及說話,郗歸便傾身向前,小聲但冷酷地說道,“而台城之內,玉郎,你的君主、你的同僚,不過都是群不顧大局的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蠢貨,我不指望他們,更不懼怕他們。”

“何必——”

“你不要勸我!”郗歸直起身來,冷漠地說道,“不要用你朝堂上的那套規則來說服我,阿兄正是中了這套話術的圈套,才在即將獲勝的前夜功虧一簣。我不需要名垂千古,不稀罕那些名士給我多高的評價,我永遠隻在兩件東西麵前讓步——絕對的正確,還有絕對的實力。台城休想用江左那套陳腐的規則來束縛我,腐朽的堤壩永遠無法攔住洶湧的潮水,無論是司馬氏還是世家,都必輸無疑。”

謝瑾久久沒有說話,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了震撼。

他從前總以為郗歸是受到了郗岑的影響,才會如此激進。

可直到此時,他才不得不承認,郗歸要比郗岑尖銳得多。

她是真正的利劍,周身帶著鑄劍池裡熊熊的烈火,通紅的熔鐵是她的眼淚,更是她的力量。

在昏暗的燭火中,郗歸與謝瑾沉默著對視。

她的眼睛稱量著他的靈魂,而他的目光,也正在試探著撫觸她的靈魂。

謝瑾從未覺得郗歸如此強大,強大到如同高懸的明月,因為高高在上,所以清冷孤獨。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沒有人真正理解郗歸,就連他也沒有。

她不是一隻虛張聲勢的狸奴,她是離群的大雁,是失散的孤獸。

她有一腔的哀傷和痛苦,卻仍有雄健的翅膀,和鋒利的爪牙。

謝瑾不由自已地想起七年之前,荊州沁芳閣下的初見。

那時的郗歸是如此地明快,如此地鮮妍。

隔著迢迢的時光,謝瑾幾乎已經忘記他們當初緣何相愛。

他不信自己膚淺到隻愛她的皮囊,可他竟從來也沒有真正讀懂過她的靈魂。

一個叛逆的、不羈的、強大的靈魂。

謝瑾閉上了眼睛。

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他眼前,他覺得自己仿佛經曆了一場荒謬的夢境。

他當初愛的是什麼呢?

愛她貌美?愛她嬌俏?

謝瑾不相信。

他伸出手,想抓住一點過去的碎片,腦中卻滿是郗歸從前的笑聲。

在銀鈴般的清脆笑聲中,他終於意識到,他原本就愛她的不同。

重重的時光像濃濃的迷霧,掩蓋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以至於七年之後,他們回頭看去,隻知道彼此依舊相愛、相信,卻沒有意識到,他們都已經走得太遠。

就像兩株原本就不相似的幼苗,在短暫的糾纏後,朝著南轅北轍的方向,儘力地生長出去。

越是努力,便越遙遠。

郗歸不是郗岑,她比郗岑更甚。

謝瑾無比清醒地認識到,她比桓氏、比北秦,更有可能成為江左政權的掘墓之人。

“阿回,你當真要毀了這一切嗎?”

“不是我要毀了它。”郗歸憐憫地搖了搖頭,“是它自取滅亡。”

一個苟且地偷來數十年生機的王朝,終究會儘失那不屬於它的氣數。

或許在最初的時候,衣冠南渡,新亭對泣,士人們還懷著光複河山的念頭,江左尚且能為這想望提供一塊絕佳的土壤。

可世家卻在這土壤中牢牢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