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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樓的走廊沒有任何裝飾,天花板、地麵、牆壁,甚至是彩鋼板製的雙開門,都是純白色的。綿延伸展,仿佛沒有儘頭,令人倍感壓抑。
安室透在印著“第三解剖室”的牌子前停了下來。他插入伏特加交給他的鑰匙,轉動了兩圈後,輕輕拉開門。
解剖室裡的溫度比外麵低了幾度,顯得格外陰冷。房間內彌漫著微弱的消毒水的氣息,讓人本能地心懷不安。若月明海坐在椅子上,將頭埋進搭在解剖台上的臂彎裡,對於他人進入房間的舉動,無動於衷。
“蜂蜜酒。”隔著解剖台,安室透站在若月明海麵前。
他又向前踏了一步:“是我……波本。”
隻有隨著呼吸微弱起伏的脊背,證明著若月明海還活著。他伸出雙手,觸碰到了若月冰冷的臉頰,將她的頭抬了起來。
“是我。”安室透說。
也許是一夜沒睡,若月明海的眼裡布滿憔悴的血絲,眼眶下隱約可見烏青色的黑眼圈。她的臉色是委頓的,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波本,對嗎?”
安室透點了點頭,鬆開了若月明海。他與她以簡短的對話確認了彼此目前的處境——互稱代號,意為處於監視之下。
在確認若月明海沒有受什麼外傷後,安室透鬆了口氣。
“昨晚,你怎麼了?”他繞了半圈,站到若月明海身邊,背對著門口的監控攝像頭,靠在解剖台旁。
若月明海搖了兩下頭,表示不想回答。
關於那個女人與這個組織的事情,她持續不斷地想了一次又一次。
她覺得上天對她開了一個極為惡劣的玩笑。她一直在尋找的人是充滿正義與犧牲的安全警察,而她為了尋找那個人,卻成為了黑暗的幫凶,站在了與那個人的對立之麵。
憑著對搭檔的了解,安室透知道,若月明海有著不可以在監控下說出來的回答。但是如果她決心繼續保持沉默的話,情勢將會變得更加糟糕。
他一隻手撐在身後的解剖台上,冷著語氣繼續逼問:“再考慮一下吧,蜂蜜酒小姐,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變得太難堪。昨晚發生了什麼?”
若月明海沉默了片刻,右手支在膝蓋上,低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出蹩腳的借口:“狙擊的跪姿保持了太久,當時有些不舒服。”
“梅斯卡爾說,她的身體比實驗體還建康。”耳機裡,琴酒冷笑了一聲。
安室透做出一副不信任若月供詞的模樣,“砰”地拍了一下不鏽鋼解剖台,餘音回繞在解剖室內。
若月明海仰起臉,雙眸裡流動著倔強與堅定。她的視線越過安室透的肩膀,直視著房間內角落的監控攝像頭,露出一絲譏笑:“那天伏特加不是說了嗎?或許我是應激了。”
她的雙唇沒有血色,乾裂得像久旱的田野。安室透能感覺到若月明海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恨意,解剖室內彌漫著一種說不清且道不明的壓抑氣息,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用自己的冷靜,去穩定這個空間裡不安的情緒。
“我想蜂蜜酒小姐應該比我清楚,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很遺憾,我沒有不殺杉穀親忠的理由,不是嗎?那麼多工作我都做過了,這次不過是一個議長而已。我當時確實身體不適。”若月明海將視線從監控攝像頭上移開,“還好昨天從中午開始就什麼也沒吃,不然真的就吐出來了。”
房間裡陷入了短暫但卻又似乎異常漫長的沉默。
看向安室透那雙充滿寬慰與關切的眼眸時,若月明海的心底湧起一股暖流。儘管周圍危險重重、未來布滿變數,但至少此刻,在穩重的青年麵前,她並非孤立無援。
他一直在用他的方法保護自己。
在監控之下,若月明海伸出手,與安室透垂在身邊的那隻手,輕輕相握。而安室透也微微用力,捏住她僵冷的指尖。
在鬆開手的同時,安室透的手指劃過她的掌心,帶來酥麻的觸感,以及寫在掌心的文字——
「不要勉強自己。」
若月明海輕輕頷首。
寬大的解剖台擋住了兩人的小動作。
他要為她做些什麼。至少,要將她從壓抑刺骨的解剖室帶出去。
“琴酒。”安室透語氣平靜,卻帶有幾分決然,“我認為,蜂蜜酒的表現沒有什麼異常。”
“是嗎?那麼——”
安室透似乎能想象出另一邊的琴酒露出陰冷的笑容。
他與若月明海目光交彙,在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中,從彼此眼底尋找著動力與勇氣。
與此同時,耳機的另一端傳來了門被踹開的聲音。
“我說過了吧?不要對我的——”
在聽到完整的話語前,耳機的通話被切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