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許這世間好人不多,說不定,最好的那個,就被他碰上了呢?
可這個想法尚未來得及多存留,便又被他自己推倒了。
人間的幸運,一向不會眷顧他的。
隔壁,蘇言看著桌上全部換新的菜肴,心思都放在與自己一牆之隔的青年身上。時間太久,獨孤瀟的嗓子已經很難再恢複了。
可剛才的一瞬間,他好像真的聽到了一道清澈溫柔、帶著磁性的嗓音,介於少年與成年人之間。
所以,他不自覺地又說了一句話,儘管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為什麼這樣,隻是……情不自禁。
敲門聲響起,蘇言應了一聲:“進來。”
獨孤瀟收拾好表情,推開門,隻見蕭言麵前的桌子上擺了五六道菜,葷素皆有,看起來就不像是這個小客棧能有的水準。
哦,貴公子終於受不住,餓了,都自備吃食了。
“過來,坐。”
獨孤瀟確實有點餓了,客棧裡的食物也是真的難吃——賣相太一般,他猜應該不好吃。
所以他順從地坐了過去,既然吃的免費送上門來,他當然不會客氣。
他本就是為了活命才跟蕭言走的,什麼麵子裡子,他都可以暫時忽略。
自尊心再強,生死麵前,不論其他人會如何抉擇,他想活著。
就算苟且偷生,至少也還活著。
隻要活著,就還有前路。
對麵的青年吃東西很快,但並沒有狼吞虎咽的不雅,動作反而是流暢的,一舉一動皆是儀態。
有些不合時宜的中規中矩。
蘇言皺著眉想,獨孤瀟在家中大概是個很乖的孩子,很會討長輩歡心的那種,但這一切都隻是浮於表麵的假象。
“很乖巧”的獨孤瀟一邊進食,一邊還留心蕭言的舉動,雖然對方沒有動筷,但也不至於給自己下毒,所以他這頓飯吃的很開心。
桌上的菜蘇言沒動過,一是不喜同人一道進食,二是他不會餓,多數時候隻飲茶。
那道不太明顯的視線一挪開,低頭喝著熱湯的獨孤瀟就鬆了一口氣,他可不喜歡時刻被人看著的感覺。
蘇言沒再看他,起身坐到了床邊,手邊浮著一套飲茶的用具,垂下的眼眸裡透著意味不明的亮光。
心臟的位置,有種陌生的感覺。
對於這種不知名的情緒,他說不上來是喜歡還是討厭,更多的應該是…迷茫。
蘇言慢慢喝著茶,兩個人都沒再說話。獨孤瀟很快解決掉大部分食物,正在頭疼剩下的東西怎麼處理,偷瞄一眼坐在床邊的蕭言,見對方一直沒動,隻能自己動手…個屁,當然是叫小二來收拾了。
剛準備抬腳出去,便被叫住了。
獨孤瀟背對著蕭言,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轉身時卻還是換成了麵無表情,變臉速度非常迅速:“公子還有何吩咐?”
一眨眼,桌上的東西已經消失。
嗬,算你有點良心。
“那我先下去了,公子好好休息。”
蘇言沒說話,抬頭看他良久,淡聲問道:“你不休息?”
獨孤瀟:“?”
蘇言收回目光:“一起。”
獨孤瀟頗費勁兒地理解了一下蕭言的話。
哦,這是讓他留下的意思。
!!!
跟他一起睡???
獨孤瀟忍住沒翻白眼,隻是麵露難色:“公子,我是奴,您是主,這不合規矩,我去隔壁待一晚就行。”
他總是不斷強調自己的奴隸身份,每次說的時候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讓人猜不透是憤恨還是屈服。
眼見青年真的轉身要走,蘇言捏著茶杯的手一緊,一句不大合適的話脫口而出:“既留在了我這裡,便不要去找彆人了。”
一閃而過的錯愕後,是滿身心的屈辱。
獨孤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蕭言,隨後慢慢笑了一下,隻是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目光有些無神,像一個套著人皮的空殼子,他低聲道:“公子說的是。”
沙啞的嗓音被壓得有些低沉,隱隱讓人察覺出幾分不善。
蘇言突然想收回剛才的話,換做其他關係,他這句話勉強不算不得體,隻是獨孤瀟身份較為敏感,這種話歧義太大。
隻是不等他多說,獨孤瀟就往他這邊走了幾步。
“不過您一開始就說過,不會把我當成你的奴隸,也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
夜色漸深,一切都歸於平靜。
獨孤瀟說完這句話就沒有再動作了,隻微垂眸,不知是盯著何處。
蘇言看了他一會兒,許久之後才開口:“我沒有強迫你做過什麼不好的事。”
獨孤瀟眨了下眼,密長的睫毛遮住了那雙藏滿心事的眼睛。
的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蕭言對他…很好很好。
如果那天蕭言沒有出現,他大概已經……
蘇言看見青年緩緩開口:“抱歉,公子,我隻是—”
“過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