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筠元一推門走了出來,就被那長廊上的冷風一吹,剛才好不容易暖下來的身子又再度被寒意包裹,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直到正好聽到穆文的聲音,“趙姑娘怎麼沒在屋裡伺候?”
趙筠元才連忙端起了身子,任由冷風卷起的碎雪從長廊儘頭那扇半開的小窗鑽進來,落在了她修長的脖頸上,又融化成了水滴也麵不改色,她轉身先是恭敬的行了禮,然後才道:“穆將軍來得正好,奴婢本就是想來尋您。”
“哦?”穆文聞言用有些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趙筠元。
趙筠元卻並未在意他的目光,隻抿唇笑道:“奴婢與太子殿下雖然在北岐呆了已有四年之久,卻不曾有機會真正見識見識北岐的歲旦是如何慶賀,如今馬上就要回陳國了,想來還是留有遺憾。”
穆文微微眯起眼睛,“那趙姑娘是想如何?”
趙筠元按著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接著道:“今日恰逢歲旦日,若是穆將軍能行個方便,讓太子殿下去鬨市中走走,賞一賞北岐的人情也好。”
“趙姑娘這話是說錯了,太子殿下是北岐尊貴的客人,又不是囚犯,說讓穆某行方便,實在是折煞穆某了。”穆文語氣倒是客氣,姿態也放得低,趙筠元聽到這兒,以為他這是要應下了,卻不想接著他卻又幽幽歎了口氣道:“隻是如今陳國與北岐關係不好,要將太子殿下平安送回亦是穆某的責任,這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麼事,穆某也是擔不起這個責任的啊。”
趙筠元見他神色為難,不似作假,隻能勉強道:“穆將軍若是不放心,隻管安排侍從同行便是。”
可穆文卻依舊搖頭,“歲旦日不似尋常時候,鬨市中來往行人頗多,更是容易出岔子,還請趙姑娘不要為難穆某才是。”
這穆文說話雖然依舊客氣,可趙筠元也明顯聽出他語氣中的強硬。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趙筠元即便不甘心,也不好再多言,否則怕是會讓穆文生疑了,於是便轉了話頭道:“這樣說來確實是奴婢唐突了。”
說著,趙筠元又悄悄瞥了一眼穆文神色,見他眉間依舊微微皺起,便知他心中應當還是懷有疑慮,隻能又笑著補了一句道:“既然不能瞧一瞧北岐歲旦日的景致,那能否麻煩穆將軍做個安排,讓殿下今夜能品嘗品嘗北岐百姓歲旦日的特色菜肴?”
趙筠元說到這,再去瞧那穆文的神色,才見他眉頭舒緩,嗬嗬笑著連連說了好幾句“那是自然”,心下才稍稍安定,又福身行禮道了謝才轉身離開。
***
入夜,穆文確實按著承諾送來了一桌子北岐的菜肴,隻是看著這一桌子美食,趙筠元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今日若是不能帶著陳俞離開,那之後再想要尋到一個逃離的機會,可就難了。
陳俞卻將目光放在了這一桌子菜肴上邊,開口道:“這穆將軍倒是心細,雖然是在趕路途中,卻也不曾忘記為今日歲旦備下這美酒佳肴。”
說著,他轉頭看向一旁站著的趙筠元道:“小滿,怎麼還站在那兒?再不吃飯菜就該涼了。”
趙筠元跟隨在陳俞身邊這幾年,雖說對外是頂著婢子的名頭,但實際上卻不曾受過這層身份的限製,在北岐的時候,隻要沒有外人在場,他們二人也早就同吃同住慣了,所以這時趙筠元自然也不會推脫,隻是心裡一直裝著事,有幾分不安的坐了下來。
陳俞卻好似真的隻是在品嘗著這一桌子菜肴,將自己杯中酒飲儘之後還給趙筠元斟了酒。
趙筠元實在是提不起胃口來,隻能端起那杯酒淺淺的抿了一口,卻不想那酒水辛辣,一口飲下便嗆得她止不住咳嗽,陳俞見此,一邊替她輕拍著後背,一邊笑著道:“忘記提醒你一句了,你向來是不擅飲酒的,陳國的甜酒你尚且喝不了幾口,更彆提說這北岐的烈酒了……”
趙筠元悶悶的咳了好一會,等稍稍緩過勁來又恰好聽到陳俞的話,她索性不再糾結,抬眼看向眼前人,認真道:“殿下,我……”
可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陳俞抬手捂住了嘴,掌心的溫熱印在她的唇上,趙筠元下意識眨了眨眼,那雙原本就被烈酒嗆得微紅的眼眸不覺間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感受到掌心的柔軟,陳俞的神色卻是未變,更是貼近趙筠元身側,在她耳邊放低聲音道:“外邊有人盯著。”
旖旎的氣息瞬間消散,趙筠元的身子也不由得僵住,她克製想要扭頭去查看的衝動,輕輕點了頭算是對陳俞的話作了回應。
陳俞接著道:“這些北岐人懷著彆的心思,小滿,咱們得想法子離開了。”
趙筠元愣住,她正發愁該如何與陳俞說明此事,卻不想陳俞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反而先她一步開了口。
雖然覺察出來趙筠元的神色有幾分古怪,可陳俞也沒有多做解釋,隻簡略的說了計劃,說完,便神色如常的坐回了原本位置上,甚至心情極好的給趙筠元夾了一塊烤羊肉,“北岐人喜歡吃羊肉,這道烤羊肉做得很是不錯,往後回了陳國,應當是吃不到這樣正宗的了。”
趙筠元應著,瞧見窗邊那一道黑影依舊立著,隻是往後退了幾步,半邊身子恰好隱進了枯樹影裡,若不細看,更是難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