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既然是報複在北岐四年中被人羞辱踐踏的苦楚,又怎麼能假手於旁人?
定然是要親自前去的。
但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在他心底深處,還是隱含著一種極為古怪的期待感,在期待著做某件事,或者是見到某個人。
陳俞方才登位,先帝病倒在床時積壓下了不少未來得及處理的政務,如今一應交到他手裡,確實繁雜。
趙筠元算著日子,陳俞好似有三五日不曾來過永祥殿了,想到這,她親自做了陳俞最喜歡梅花酥,讓春容拿上一塊去了宣明殿。
守在殿門前的文錦見了趙筠元,堆了滿臉的笑意走了出來,弓著身子行禮道:“娘娘來了。”
趙筠元道:“閒來無事做了些聖上喜歡吃的梅花酥。”
又往殿內瞧了一眼,“聖上可還在忙著?”
文錦點頭,卻道:“聖上吩咐過,即是娘娘來了,無需通傳,直接進去便是。”
趙筠元聞言,從春容手中接過梅花酥,邁步進了殿內。
殿內,燃了不知有多久的沉香好似浸透了這裡的每一處角落,不算好聞,但也不難聞。
陳俞坐在書案麵前,提筆正在折子上寫些什麼,那雙濃墨似的眸子裡摻雜了幾縷鮮紅的血絲,顯然有些疲累,可卻依舊端坐於那兒,沒有鬆懈分毫。
聽到推門響動,陳俞抬眸,在看見趙筠元的一瞬眼神似乎柔和了幾分,“小滿,怎麼來了。”
趙筠元將那碟子梅花酥端了出來,“臣妾瞧見宮中的梅花還開著,想著聖上從前最喜歡的便是這梅花酥,所以便采了些做了這碟子梅花酥。”
陳俞的目光落在那碟梅花酥上,瞧見白玉盤子裡擺了幾塊梅花樣式的點心,每一塊都精巧異常,他隨手拿起一塊,神色卻不覺有些恍惚。
這道糕點,是他在北岐的時候最喜歡的。
北岐地處嚴寒,並非是適宜花卉生長的地兒,即便是在陳國隨處可見可見的花草,在北岐那苦寒之地都難得一見,唯有這梅花不同。
梅花原本就生長於冬日,而北岐,恰恰是一個冬日漫長到瞧不見儘頭的國家。
所以在那兒,最常見的便是這梅花。
梅花酥,梅花酒,梅花茶……皆是北岐常見的吃食。
陳俞在北岐時過得很不好,短缺吃食是尋常事,大多時候能吃些殘羹冷炙填飽肚子就已是幸事,可陳俞記得,來到北岐的第二年冬日,趙筠元就端來了一碟子冒著熱氣的梅花酥。
他那時已經整整餓了兩日,底下人慢待,都知道隻要他還留著氣息就已經足夠,旁的,沒人會去在意,甚至大多時候,賀宛瞧見狼狽不堪的陳國太子,還會心情極好的給他們些賞賜,所以在那兒伺候的人,都知道該怎麼做。
陳俞克製著一口口的將那些梅花酥吃完,趙筠元在一旁笑著同他說這梅花酥做起來如何容易,可他卻知道,想要采摘北岐宮中的梅花怎麼會是易事……
夾著梅花香氣的甜香絲絲彌散開來,他的眼神瞬間恢複清明,還是將那塊點心放回了碟中,“方才用過午膳不久,朕晚些時候再用。”
趙筠元並未多想,陳俞卻又接著道:“過幾日,朕會親自領兵進攻北岐。”
趙筠元愣住,好似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轉了話頭,她蹙眉思索著原書中是否有這一段,大約實在是太久遠,她隻記得北岐是要滅亡的,至於是否是陳俞親自去,她實在記不起來了。
見她久久不曾應答,陳俞的臉色微暗,“你也覺得朕應當讓廣陵王去?”
陳俞的聲音中夾著冷意,讓趙筠元很快回過神來,她很快搖了頭,“臣妾隻是在想,或許聖上應當帶著臣妾一同去。”
趙筠元或許記不清原書中是否是陳俞親自率兵攻下的北岐,但卻可以確定並非是陳意,畢竟陳俞登基之後,陳意的劇情就已經走完了。
而若是安排陳意進攻北岐,不管是勝還是敗,都得不到好下場。
趙筠元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陳俞的神色緩和了許多,他點了點頭,“那就一塊去吧。”
***
七日後,宮中開得最晚的梅花也已經凋謝,稀疏的枝頭上空落落的,就仿佛一棵棵了無生機的枯樹。
陳俞不顧朝臣阻攔,在安排好朝中事務之後,率領著昔日跟隨於陳意的將士上了戰場。
他堅定的認為,他能比陳意做得更好,也能徹底了斷將那個讓他恨了那樣久的國家鏟除。
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承德四十七年七月十二,陳國對北岐發動戰爭的第四個月,陳俞終於帶著陳國將士,一路攻到了北岐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