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姑娘想讓我如何跟你上路?”
慕雨擰眉,走到床柱旁將繩子解開,拽著安玉屑就朝門外而去:“你既然能自己從矮榻上爬起,腿上的傷應該問題不大了,這裡危險重重,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安玉屑拒絕不得,隻能咬牙跟上慕雨的步子,隻是盯著她後背的那雙眼睛越發暗沉陰鬱。
二人行至樓梯上,安玉屑的一腳輕一腳重的踩在階梯上。
靜夜中,樓梯上傳來的“吱呀”聲實在過於明顯。
慕雨不耐的閉了一下雙眼,握緊手中繩子,輕輕跳上去兩階,到了他的身側。
樓梯狹窄,慕雨跳過來湊到他的身側,衣服上的沙礫蹭在了他的手背上,安玉屑皺眉看向她:“做什麼?”
慕雨伸手握住他的小臂:“你這樣走,會吵醒旁人。”
他輕笑了一聲,帶著譏諷:“可我腿傷未愈,隻能如此。”
她朝他又湊近了一些,眨眨眼睛,笑著低語:“我警告你,現在你是眾矢之的,可不是我!倘若西南邊境的人發現了你,我會毫不猶豫將你立刻殺了換黃金!”
安玉屑麵上平靜,低頭盯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眉心微動:“是嗎?不怕被朝廷怪罪了?”
慕雨抬頭將臉朝他又湊近了一些:“我有退路可活,你有嗎?”
他聽著這話,先是一愣,而後垂首掩了眸中冷光:“姑娘真會說笑,我怎麼樣都會死,怎麼樣都不會有退路的。”
說完,他轉身,咬牙扶住了扶手,吃力的挪動著自己那條帶傷的腿往下下了一階。
這次,果然是沒有了刺耳的“吱呀”聲,卻在靜謐的黑夜中響起了另一種聲音。
這聲音同樣令人難受,是他因疼痛而起的輕微抽氣聲。
慕雨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歹毒,愣愣的看著安玉屑下了兩階之後,才往下走了一階。
而後,這下樓的一路,她都跟在了他的身後,看著他艱難的一點點挪動。
短短一路,安玉屑竟是走了半個時辰。
兩個人終於站在平地上後,慕雨沉默著走到了他的前麵,帶著他走入院中。
人一入院,就瞧到在其間站立的一匹馬。
安玉屑眉毛上挑:“騎馬?”
“不然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安玉屑冷笑:“我恐怕上不去馬。”
慕雨沒有說話,隻將手中的繩子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旁邊安玉屑盯著她,也不再說話。
最後慕雨自己走到了馬跟前,翻身上去後,低頭看向他:“無妨,這裡也隻有一匹馬,你多走走,可能腿傷好得快些。”
安玉屑仰頭看她,眼睛張大,後槽牙咬在了一處,她根本也沒想讓他騎馬走。
慕雨無視他的不滿,從馬上掛著的布兜中拿出來兩個白色的鬥笠,將其中一個丟了過去。
這鬥笠,是白日裡,她和江天客上路之前買的。
安玉屑伸手接住,皺眉看著手中的東西,聲音淡淡:“我喜歡黑的。”
慕雨已經將鬥笠帶好,掀開白紗朝他看去:“無妨,你也可以不帶,出門就被人殺死。”
說罷,她朝他笑了笑。
少女臉龐白瓷一般,唇色泛著健康的紅,怎麼瞧怎麼生厭。
安玉屑偏過頭去,閉眼吸了口氣,最終還是將鬥笠戴在了頭上。
慕雨滿意挑眉,用繩子牽著他從驛站出去,一路前行終於在天亮之前出了龜茲。
二人行在官道之上,雖然也是荒漠之中,可畢竟經過修繕,倒也零星能看到一些胡楊荊棘之類,偶然能有陰涼。
但安玉屑走在路上,額上的汗啪嗒啪嗒的一直往下掉,說不清是太陽曬的還是傷口疼得。
他身上玄衣濕透,十分難受。
前麵慕雨騎在馬上,竟是沒有回過一次頭去看他,隻顧讓馬慢悠悠的朝前走著。
然而,慕雨並非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那雙眼睛,已經透過鬥笠上的白紗瞧了好幾眼安玉屑了。
他所經過的路上,沙地上會出現幾滴汗液沾濕,不過卻又會很快乾掉。
慕雨想問他要不要喝口水,可每次看到安玉屑那挺直的脊背後,她就發現人家全身上下隻寫著一句話:我很能扛。
既然能扛,那且先扛著吧。
畢竟昨晚走得倉促,否則在她的計劃裡,該是買一輛馬車帶他走的。
隻希望安玉屑的命夠硬,撐到下一個驛站。
官道靜謐,陽光穿過胡楊樹葉的縫隙照射,而樹枝上幾隻紫翅掠鳥瞧見有人走來,叫了幾聲從樹枝上飛下。
原本這沒什麼,可誰知那幾隻鳥竟越過慕雨朝安玉屑飛去,帶著敵意和攻擊。
慕雨驚訝微愣,連忙轉頭瞧向安玉屑,他腿腳不便,向後要躲,卻一頭栽在地上。
鬥笠撞掉,他慘白的臉露在外麵,黑鳥從他臉上飛過,帶起的幾縷發絲最終也落下黏在了他滿是汗的額上。
慕雨連忙跳下馬背朝安玉屑奔去。
她蹲下去扶起他時,卻未瞧見他玄色寬袖下的手指尖有金色微光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