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凝視指尖的目光失了焦距,找人這事從來沒收到過好消息,她早就習以為常,隻是找了這麼多年,放棄反倒成了難以割舍的選擇。
“繼續找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帶回來一捧骨灰,我也好跟爸媽交代...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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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養中心的看護病房不似醫院那般冷冰冰,甚至聞不到一絲刺鼻的消毒水味,暖黃色的格調布置得就跟家一樣溫馨。
一群護理人員擁在床前,正忙著替榻上的老人擦身清理,醫生則站在一旁記錄著病患體征和用藥安排。
電動式雙門靜音效果極好,緩緩展開的動靜很絲滑。
在秦叢一的陪同下,顧時念款款走進。
“顧總,早上好。”領頭的主治醫生畢恭畢敬地躬身問候,一旁的護理人員也跟著紛紛效仿。
醫生剛要開口彙報老人的身體情況,被她及時抬手製止發言,轉而示意所有人先離開病房。
她的麵色一如既往的涼薄,這般清冷的態度不像是特意來關懷老人的。
秦叢一搬來木椅,她噙著淡笑吩咐道:“你也出去吧,我想單獨陪陪他。”
“好,我在外麵等你,有需要隨時招呼我。”
目送所有人離開,待到電動門緩緩合上,顧時念掛在唇角的笑頃刻湮滅。
她雙腳交疊著慵懶地靠向椅背,閉上雙眼沉默地享受片刻的安寧,再當睜開眼時,眸子裡閃過深惡痛絕的恨意。
床上的老人是清醒的,聽到顧時念的聲音,渾濁昏花的老眼蓄起一汪濕潤,嘴裡插著氧氣管堵住了絕望的哀嚎,乾枯的手背布滿了年老色衰的斑紋,精瘦得隻剩皮包骨頭。
他想拽緊床單可惜沒有絲毫氣力,隻能反反複複地抓撓又無力地鬆開。
顧時念換著坐到病床邊,她單手撐住身子,微歪著腦袋細細欣賞毫無抵抗能力的老者,似乎對方的痛苦能填埋心中無法治愈的舊傷。
伸出的手像是要替老人整理領口,倏爾改了方向,一把拽住氧氣管想要狠狠拔掉,但又迅速地朝嘴裡摁了回去。
被氧氣管摩擦著咽喉,劇烈的疼痛讓老人難忍地眯起眼睛,掙紮著嗚咽了幾聲,很快又力竭地選擇承受這般非人的虐待。
顧時念不會為自己破格的舉動感到內疚,反而狂妄殘酷地大笑起來,笑聲充斥著淒厲的憎恨,讓像家一樣的病房失了溫馨的色彩。
她探近身子貼到老人耳邊,輕聲呢喃著:“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我一定會好好贍養你,用最好的醫療團隊最先進的藥物為你延年益壽,儘管我無數次地想要親手拔掉你的氧氣管,可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能清醒的躺在這裡,日複一日地享受生不如死。親愛的爺爺,祝你萬福金安長命百歲。”
這一聲祝福,顧時念是咬著牙關逐字逐句地送出,殺人誅心不見血。
老人隻能驚恐萬分地轉動著眼珠,破閘的淚水在滿是褶皺的臉上洶湧泛濫。
於他而言,清醒的折磨比一了百了的死亡痛苦萬倍,可魚肉刀俎的他又能怎麼辦呢?
顧時念從床頭櫃裡取出一本破舊泛黃的《聖經》,那是爺爺心愛的聖物。
“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惟喜愛耶和華的律法,晝思夜想,這人便為有福...因此當審判的時候,惡人必站立不住,罪人在義人的會中也是如此,因為耶和華知道...惡人的道路卻必滅亡...”
似乎早已養成定期為其誦讀的習慣,病房裡,她的聲音平靜且緩慢,仿似連時間都跟著停滯了一般,直到讀完冗長的箴言篇章,方才將書物歸原處。
起身離開前,顧時念俯身親吻了爺爺的額頭,眸中蓄起的心疼是虛偽的,嘴角揚起的邪惡微笑才是最真實的寫照。
她故作溫柔地整理老人的發絲,嘴上卻是歹毒地詛咒:“你信仰了一輩子的神明救得了你嗎?天堂就彆去了,我會讓你活著嘗儘地獄的苦難。”
榻上的老者瞪直了雙眼,他盯著自己精心培養的孫女,從沒想過鍛造出引以為傲的寶劍,竟在暮年捅向了自己,他自此都不曾抱有悔恨與歉意,猶如此刻。
走出病房,顧時念招來醫生,反複強調著讓人難以理解的要求。
“不管是營養液還是治療藥,一定要用最好的,你們所有人也必須把他照顧周到,但有一個要求你們必須遵守,就算犯了病生不如死都不許上麻醉,我要老人家清醒地活著。”
……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