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顏思思眼裡是迷惑和不解,“我應該等你回來再支銀子,害得你受了罰。你怎麼隻關心我?什麼都不說,我以為你要放棄了。”
——我以為你要放棄我們的盟約了。
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兩隻手手心相貼,割開的血交流在一起,歃血為盟。
少年望著少女說:“現在明知不可為,也隻好請你跟我一同往矣。”
少女明眸皓齒,衝他一笑。
“我用了你的銀子,我害你跪下,害你挨了幾十大板。”
代望緊緊握住她的手,“彆傷心,我沒有忘記。”
少男少女的盟約,不是關乎自身,不是愛情,那是他們共同的心願。
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在京城裡化作滂沱大雨,上天遲來的淚意都在這一刻決堤。
“——我們終究是要顛覆這腐朽的王朝。”
顏家慘遭覆滅,世人不知,獨那小女兒因為身子孱弱,早早的送上山逃過一劫。顏思思千裡迢迢,回到故鄉,看到是屍骨無存,看到的是破敗的祠堂。
山上春暖花開,有開不敗的桃花仙景,師父便道,“在這山上,保你一世無憂。”
連師兄也說,“思思,就在山上吧,山上多好。”
可是——顏家上百口人,就這麼化作了塵埃,百姓也會很快將他們忘記,昏庸的君王隻在乎享樂。
隻有顏思思,隻有活著的顏思思,在意。
她笑著說:“我總歸是要回去拜見一下父母的。”
明明她身上流著的也是忠烈之血,可是她卻隻有徹骨的恨意。
忠烈的骨血,已經化作銳利的毒箭射向王朝的心臟。
“太子殿下是明君。”在如水的夜色中,顏思思坐在遊廊邊,病態已經從她臉上消失,“可惜,他隻能做個亡國之君。”
她的目光又重回溫柔繾綣,沒有那場滅門案,那她會是個溫婉的女子,讀過書,會女紅,以為自己會十裡紅妝出嫁。
“每次見到太子,我就恨不得殺了他。”她咬牙切齒地說,“偏偏他還是個明君,比他父親更為英明。”
代望聽她講述仇恨的時候,總是很沉默,他會打一盆熱水來,讓她洗臉洗手。
顏思思會驚疑不定的拉住他,“師兄,你真的願意刺殺皇帝嗎?”正常人都不願意吧,況且是深得聖心的代家。
她的聲音低下去,“我會牽連你的,明天你彆來了,我們不要見麵了。”
代望總是更為沉靜,他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也不覺得被知道了多麼驚悚。
“彆害怕,我說過的,我已經用性命起誓,完成我們共同的願望。”代望的目光很幽遠,“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代家,南亭代家也想保全自己,也一直是這麼保全自己的。”
她倏爾安定了,代家祖上出過幾位清君側的文人,那不算什麼,還出過手刃暴君的先例。
“師兄,等我們完成目標,你想做什麼?”
“回到南亭吧。”
“回去做什麼?”
“看書練劍。”
顏思思不明白,“這不是跟山上生活一樣嗎?”
“顏思思,在我們盟約之前,你也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是的,在顏家慘遭顛覆以前,顏思思也是過著消磨歲月的時光,她一直以為時間很長,有很多時間來做這些想做的事。
“那你沒想過娶妻生子嗎?我看大娘好像很為你著急。”
“她不是為我著急,她是為代家著急。”
顏思思坐起來,“那你豈不是為了我退出了代家這個——”
“是為了我們的盟約。”星辰的微光下,代望的目光如此堅定。
顏思思此刻明白,原來他什麼都想好了,他也決定好了要為他們的盟約付出生命。
代望本來什麼都有,而她什麼都沒有,隻帶了個人,便當自己結盟了。
顏思思沮喪的低頭,“你付出良多,我卻沒什麼值得交換的,深恩負儘。”
“你想報答我的話。”代望轉過頭來,定定地說,“彆再和太子見麵了,那不值得你賭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