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裡已經帶了血腥氣,讓顏思思為之震懾。
於氏夫人也沉默了,這安寧的山莊,世外桃源,終究是靠關外的血換來的寧靜。
葛玉軒不日就將啟程,顏思思自是更為刻苦的練習,這一手劍,她已練得出神入化。而與之相反的是代望,代望難得一見的有了片刻的懈怠,隻練一會兒就獨自發呆。葛玉軒卻也沒空再看緊這倆個小兔崽子,皇帝準了他的請求,他正忙著收拾行李。
“師妹。”代望停住了,“我想跟隨葛將軍去一趟。”他在向白虹請辭。
正執劍的手停了下來,山裡溪水流過,安靜祥和。
師兄把劍反複拭了又拭,最後才說,想來也是思索了很久。代望目光殷切,顏思思早知道他誌向遠大,並非池中物,今日展現出來,絕非兒戲。
顏思思移開目光,隻淡淡接一句,“早日回來。”
答應了這件事後,顏思思悶悶不樂的,於氏夫人見她胃口不好,怪葛玉軒沒獵到什麼好物,害得這小女兒沒胃口。
葛玉軒忙於收拾打點,哪有時間來料理?隻得苦笑一下。
出發的那一日,外麵鼓聲激蕩,旌旗飄展。
莊荔從外趕回,踏進門便報,“是宮裡派人來接葛將軍了。”
那一支隊伍人並不多,卻都是精銳,氣勢磅礴。所用的旗子是靛青色,八匹健碩駿馬一字排開,威風凜凜。領頭將軍著重鎧甲,直呼葛玉軒其名,大笑,“大將軍,彆來無恙?”
便看葛玉軒已經換上一襲輕甲,翻身上馬,他一上馬,這八匹駿馬便以他為首跟在他身後。葛玉軒一一朝山莊裡的人道彆,旋即一指代望,“這是我弟子,跟我們打仗去。”
代望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自是沒什麼好說的,不過能得到葛玉軒弟子這二字,已經足夠被另眼相待了。
幾匹馬蹄揚起塵埃,靛青色旗子在浮塵中顯得模糊不清。
代望回頭看一眼顏思思,便策馬揚鞭,追上葛將軍去了。
顏思思明白那眼神裡的未儘之意——等我回來。
他以為他不過是離開幾個月罷了,誰知回來以後,翻天覆地。
顏思思送彆了代望,心緒低落,於氏夫人倒盼望她高興一點,但是她也無能為力。
國師拄著拐杖,問她,“願意跟我學棋否?”’
顏思思搖搖頭。
總覺得,拒絕了學棋,就拒絕了預言中的命運,她不喜歡國師看她的眼神,也不喜歡莊荔莫名其妙的示好,代望卻總是恰到好處的明白她所想。
這時候,她才終於明白,代望所說的孤獨感,是從何而來,又為什麼心甘情願的等她五年。
這世上再沒有人背負和她相同的東西。
伸手在代望送她的盒子裡撥弄,裡麵還有九連環,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卻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好玩的東西,用來打發時間。
莊荔捧著瓜果來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帷幕後是半趴在棋盤上的少女,手裡劃拉著九連環。屋子裡是嫋嫋的清茶霧,屋外泉水叮咚,更顯得寂靜。
他把瓜果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這是宮裡送來給大將軍的,他留給了我們。”
顏思思眼神並不挪開,隻頹然的玩著九連環,那環亂成一團,根本解不開。
因為這是葛玉軒和代望的離開換來的。
莊荔卻按住了她亂撥的九連環,讓那九連環不能動,迫使顏思思的目光看他。他的指尖不像代望有粗糙的繭子,但是上麵已經有了皸裂。
“振作一點,白虹,你要習慣。”
這樣的說辭,無端讓人覺得指責,令人煩躁。
顏思思臉一轉,不想對著他,畢竟她還隻是個少女,做不出太失禮的舉動,“如果你想說的是白虹的事兒,您請回吧,這裡沒有白虹。”
莊荔沉聲,“如果你不是白虹,那你早就死了,病死在今年春天,國師根本不會接你到山裡來。”
任誰聽到自己死去的命運都不會好受,顏思思眼眶微紅,但倔強的看著九連環,“我不想了解白虹,您請回吧。”
莊荔恨恨地說:“我隻是想幫你,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麵對什麼,你好好想想吧。”他起身,頭一次不顧禮儀拂袖而去。
他口中的白虹隻是愣愣的坐著,好一會兒,才像個孩子一樣,無限脆弱的趴到了桌子上。
——不錯,頭一次,她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就在代望出發前夕,他朝她說明了白虹的一切,她第一次知道,這個含義多麼殘酷,白虹這個身份又是多麼強大。
“——國師從沒出過錯。”代望溫柔如水的樣子猶在眼前,他就像一隻接受了命運的羔羊,“即使國師不為皇帝所喜,但是他的占星術,已經知曉一切,我去送葛將軍,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