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九月六日,寧海市。
夏末秋初的天還帶有燥熱的暑氣,清元大道旁的蜜糖婚紗攝影工作室內,空調溫度被調得很低,儘管如此,陳千度還是出了一身微薄的汗。
不久前,他在二樓攝影棚內完成了一組拍攝任務,客人已經離開了有一會兒,眼下他才剛剛把散落一地的道具歸位。
陳千度直起身,喘了口氣,然後從桌上抽出張紙巾邊擦汗邊順著樓梯往下走,步伐有些拖遝。
他所在的這所工作室規模比較小,攝影師也隻有兩位,其中就包括陳千度。
陳千度能擔任攝影師,倒不是攝影技術多麼精湛,而是因為上一個攝影師離職了,店裡人少忙不過來,隻能讓陳千度這個助理出來挑大梁。
任務重了,工資卻沒漲。老板美名其曰“年輕人就得多鍛煉鍛煉,我很樂意提供給你這個機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典型的職場PUA,但陳千度樂在其中。
他真心覺得這就是屬於他的機會。儘管他一月工資五千五,除去房租水電吃喝拉撒剩不下倆子兒,可陳千度卻沒那麼在意。
錢嘛,夠花就行。但攝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堅持攝影的同時還能養活自己,他非常知足。
陳千度對於拍攝的態度極其認真,絕不敷衍,這就導致彆人一個小時完成的工作,在他這裡,可能需要兩個小時或者更久。
但老板和客戶都不會犧牲自己的時間與金錢去包容他的攝影態度,所以陳千度勢必要拿自己的時間和金錢去補。
他昨晚修客片修到半夜兩點,今早七點還趕了場戶外拍攝。眼下十一點半了,他一口飯都還沒吃,還要把衛生打掃乾淨。
陳千度扶著樓梯扶手閉了閉眼,感覺有些疲累了。
緩了幾秒後陳千度繼續往下走。
還在前台整理客戶資料的張玲玲聽到動靜抬眼一看,意料之中是陳千度那張人畜無害的帥臉。
陳千度穿著一條寬鬆的牛仔短褲,上身是一件藏青色的休閒襯衫,襯衫敞開著,裡麵套了件純色的白T恤,非常乾淨利落。
陳千度的五官很周正,嘴唇呈淡淡的粉色,鼻梁微挺,眼睛不大不小,眼皮雙得有些單薄,但他睫毛很長,微微垂下來,襯得他眸色都有些柔情似水。
他確實帥,但帥得比較低調,並不屬於顏值頂尖那一類。
但張玲玲就能很好的get到他,從陳千度來這兒的第一天,張玲玲就對他格外友善,並且總喜歡盯著他看。
此時她的視線又落在陳千度身上,跟著他直到對方邁下最後一級台階,張玲玲才抿唇笑著打招呼:“小陳,一起去大排檔嗎?”
陳千度將擦完汗的紙巾放進腳邊的垃圾桶裡,對張玲玲笑了笑,“玲姐,我中午跟我妹約好了,去盛鼎軒,就不跟著你們了。”
“你有妹妹?”張玲玲驚訝道,“沒聽你提起過啊?”
“表妹,我舅舅家的。”陳千度解釋道,“考到對麵清元大學了,今天報道,正好中午我有時間帶她吃頓烤肉去。”
“這麼有出息?清元大學可不好考啊!還知道請妹妹吃烤肉,你這個哥哥,”張玲玲豎了豎大拇指,“真好,特彆好!”
陳千度笑著摸了摸脖頸。
兩人談話間隙,正往電腦上傳照片的張子銘忽然停下了手中動作,捏著嗓子學著張玲玲的語氣來了句,“真好,特彆好!照片拍得好,選景選得好,當哥也當得好。哎呀!渾身上下,從內到外真是哪哪都好!”然後他扭頭看向張玲玲,聲音恢複如常,“我說玲姨,你天天變著法子誇我們千度,是不是對我們千度有意思啊?”
“哪有!”張玲玲臉一紅,嗔怪地抬手打了張子銘的肩膀一下,“彆胡說。”
“我是胡說嗎?”張子銘不依不饒,“你看你,眼睛都粘人家千度身上了,都這麼明目張膽了!”“這麼”這兩拖著誇張的長音。
“還亂說……”張玲玲羞赧地推了推張子銘,“你快忙你的,不著急吃飯啊?”
陳千度看著他們打鬨,絲毫沒介意自己被開了玩笑,也沒把那些話當真,隻是低頭查看了一眼胸前掛著的單反相機,然後緊走兩步推開了店門,回頭道:“玲姐、銘哥,我先去接我妹了啊!下午見!”
一踏出工作室,熱氣就撲麵而來。陳千度難受地用襯衫扇了扇風,頂著熾熱的驕陽,穿過馬路,鑽進了公交站的頂棚下。
他和表妹商早語約定在這裡見麵,但陳千度左右望了望,並沒看到商早語的影子。
剛入學事情比較多,反正不急,就再等等。
陳千度這麼想著,習慣性端起自己新入手的那台單反相機擺弄起來。相機是他的寶貝,除了睡覺,幾乎從不離身。
他仔細調著焦距,隨手試拍了兩張。
按理說中午光線太強,並不適合拍照,可好巧不巧,公交站這邊築了座高架橋,將過硬的光線擋去了大半,餘下的光線如果利用得好,應該能拍出些絕妙的光影照。
可以玩一玩。
陳千度變換角度,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比例。公交站人不是很多,陳千度慢慢悠悠踱著步,視野跟隨著鏡頭來回移動。
就在他停步的同時,鏡頭中忽然闖入一個路人。驚鴻一瞥,攝影師的直覺使他立即按下快門鍵。
那是一張完美的側臉。那人身穿黑色衝鋒衣,衣領立著遮住了脖頸,頭發不長不短,於腦後紮了一個鬆散的半丸子頭,劉海彎到眼尾,顯得非常隨性。
陳千度按下快門的一瞬間,那人正好抬了下頭,日光從他左側照射過來,將他的側臉線條勾勒得異常清晰。
太漂亮了!不僅指照片,還指照片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