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猛了,穿書了。
沈吟洲自問不是一個壞人,頂多就是夜跑的時候偷偷買過幾根烤串兒,當年寫論文中譯英英譯中來回倒騰了幾下,揭不開鍋時拿過公司裡五袋咖啡……五袋,真的就五袋,再多沒拿過了……擱網絡上審判一下頂多也就定他個“薅公司羊毛”的罪行,穿書這事兒怎麼就落到他頭上了呢?
沈吟洲百思不得其解,在剛來的前兩天晚上時不時對月長嘯,第三日簡巷裡就傳出“有狼溜進宮”的傳聞。簡巷裡住的是什麼人?那都是一乾嬌滴滴嗓子眼比針還細的美人們,聽到傳聞,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有人當場就暈了過去。
出於人道主義,沈吟洲從第三日晚上就不嘯了,改成半夜咬著被角暗自低聲乾嚎,每每低嚎不到十分鐘必然沉沉睡去,一覺安穩到天明。
苦情戲不適合沈吟洲。幼年寄人籬下他苦情不起來,上學時資質平庸被當成邊角料他也苦情不起來,一路高歌奮進愣是讓他以庸人之材擠進了人人稱羨的好公司,成為了邊緣部門的一顆……小小螺絲釘。
就在沈吟洲繼續高歌奮進準備升職加薪的時候,好家夥,一覺醒來,穿書了。
好巧不巧,這本書他剛看過,不僅看過,甚至還能背誦。
從小到大外號叫“沈木頭“的沈吟洲彆的本領沒有,唯一的長處就是記憶力好,背書從來不管重點,拿起來看一遍就能過目不忘、且全文背誦。
是真的,全、文、背、誦。
猶記得那天風輕雲淡、天朗氣清,同事們在茶水間笑著聊天,他隻看見幾個同事彼此之間互相交換了一個“你們懂的”的表情,拿出手機來互相分享。
“現在《萬戶侯》都在年榜第一了。”
“梁夢川這個人物寫得太好了,昨天更的那一章破霞關好震撼。”
“我又看了幾個拉郎,分享給你們。”
“你看得誰啊?”
“傅濯和梁夢川,仙品。”
眾人一陣嘻嘻哈哈鬨成一團,期間伴有什麼“將軍攻”“太監受”“年下”之類的字眼,沈吟洲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覥著臉湊過去一問才知道,他們在聊最近大熱的一本小說,《萬戶侯》。
為了和同事們有共同語言,當天晚上沈吟洲就開始追更,沒想到這一追就追得熱血沸騰。
《萬戶侯》講得是架空朝代裡商國一代名將梁夢川的故事,從一開始銀鞍白馬少年郎,滿腔熱血一心報國,到中間被卷入權力鬥爭,最後認清所托非人改換陣營,最終成為一代將軍侯的故事,經典的男頻爽文。
沈吟洲追了兩個月的更新,追得一氣嗬成渾身舒爽感慨萬分,完結之後他甚至還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感,主角金鱗將軍侯的形象太鮮活,讓他覺得好似自己成了這個紙片人物的摯友陪著他走過了一段人生最刻骨銘心的時光。
失落之餘他學著同事們在茶水間刷一些周邊視頻,被頂頭上司芳姐看見,芳姐饒有深意地湊到沈吟洲身側:“吟洲,摸魚呢?你也看這個啊?”
摸魚被抓的沈吟洲:“來休息休息,沒看懂這個視頻,不太懂剪輯的空鏡是什麼意思,又是花開又是魚和水的。”
芳姐微微一笑:“喜歡哪個角色啊?”
沈吟洲毫不猶豫:“梁夢川。”
芳姐:“主角控?”
沈吟洲不知道主角控是什麼意思,遲疑著點了下頭。
芳姐看他半懂不懂的模樣笑著說:“裡麵有個角色和你重名,小心穿書。”
書裡有個反派黨的炮灰小太監,著墨不多,幾十萬字的書寫到這個小太監的大概也就是幾百個字,在劇情中後期被正派集團揪出來嘎了。就是這麼一個下場淒慘的小太監,也叫沈吟洲。
過目不忘的沈吟洲仍記得那段描寫:
綠色衣衫已被血浸透,人卻還有一口氣,頭發散亂著與粘稠血液混在一起,匍匐膝行至晏錯身前,口中含糊吞吐著求饒的話語。懷有仁心的上位者第一次露出厭惡的神情,隻低頭看了一眼。“不忠之人,死不足惜。”
這便是“沈吟洲之死”的寥寥描繪。
沈吟洲打了個寒噤,笑道:“芳姐,網文都是虛構的。”
芳姐嫵媚一笑:“你可彆不相信,你芳姐我的嘴可是開過光的。”
信了,信得很。現在沒有人比沈吟洲更相信周大芳這張開過光的嘴了。不知道遠在千年之外的芳姐能不能再開下金口把他召喚回去。
夜色裡,沈吟洲坐在井邊思考著被芳姐召喚回去和從這裡跳下去回到原世界的可能性,猶豫萬分。
井口深不見底,水下一片墨黑,不知藏著幾條遊離的孤魂野鬼。賭這種事情頗有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沈吟洲從來不是決絕的人。思來想去,還是從井沿上爬下來了。
接著便聽見一聲幽怨歎息。
夜裡的簡巷格外淒冷,住在這裡的要麼是品級低的妃子,要麼是剛進宮的家人子,都是宮中不受重視的女人,有歎息聲並不奇怪。
沈吟洲回頭看:“誰。”
段采女期期艾艾道:“苦命之人。”
這對話太像電視劇,沈吟洲想笑,可他現在職責在身,隻能忍下說:“已經宵禁了,還請采女快些回房。”
“回房?”一隻玉手搭上沈吟洲的肩膀,沒有掩麵更添三分動人:“長夜漫漫、孤枕難安,衾被寒冷叫我好不習慣……”
“我看你是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