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峽穀吹過呼啦呼啦,把我的頭發揉亂。鳥鳴與溪水聲音被無限放大,我甚至能聽到波紋與石頭撞擊產生的泡沫,在瞬息之間誕生又湮滅。
“我答應過我媽媽,等後背上伊格特的紋路褪去的時候就回去。這是我磨了66個新月才做出來的玉璧,給你。你說過祭舞可以祝福人,跳一次給我看吧。”
陽光照在他臉上,一半明一半暗,明明暗暗之間他露出白愣愣的牙,勾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銀蟾要離開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事,他本就不屬於這裡。我無數次在心裡預演過他要走這件事,但當聽到他親口說出來的時候,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過,連打在身上的陽光都冷了起來。
我接過他的玉璧,沒好氣道:“我不跳。真想看就等著我的繼承儀式,在那之前我不會跳的。”
那天的花神節後來是怎麼過的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因為發生了更緊迫的事情——我們的村子被入侵了。
一開始我以為是東邊的亞拉族又來搶糧食,但很快我發現事情完全突破了想象。
我看到了人騎在馬上,他們穿著厚重的衣裳,揮舞著鋒利的大刀瘋狂砍殺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像砍菜一樣在殺人,他們的武器太過厲害,根本無力抵抗。滿天的鮮血挾著尖叫飛濺,到處都是死人,在地上、在樹上、在房子前,在任何地方。
他們不是大黑璧的人!
“小心!”有人從背後猛地抱住我,一下子衝出去好幾個跟頭才停下來。
血點點滴滴從頭頂落下,我睜眼看到了銀蟾,他的肩膀穿了個窟窿。
“這是…什麼?”
“這是箭。該死…他們是阿斯達的人!”
“阿斯達…不行,我的族人、氏族媽媽還在裡麵,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顫顫巍巍站起來,向家的方向跑去。
全是血,全是。濃重的血腥味引來了蚊蟲,嗡嗡嗡叫個不停,混亂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喊叫,兵器撞擊的殺意帶來恐懼與絕望。
“歐米!是譚雅姐姐,姐姐來了,姐姐帶你走!”我抱起歐米眼淚無法抑製,她還那麼小,她下半身被砍斷了。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為什麼,為什麼?!
“姐姐,我媽媽呢?媽媽說她一會兒就回來了,叫我彆動。我好乖的,一點都沒動。媽媽呢?”
我將所有情緒吞咽,擠出一個笑容,“媽媽馬上就回來了,歐米再堅持一會兒,彆睡哦,彆睡…”可眼淚還是洶湧而出。
“好困啊姐姐…就睡一下哦…”
“歐米…歐米!歐米!啊啊啊啊啊!!!”
我要殺了你們!我拿著刀衝出去,卻被一隻手扯住了步伐。
“氏族媽媽?!”巨大的喜悅與慶幸填滿了我,我抱緊她。“我還以為…你也不在了,媽媽。”
“快和銀蟾離開這裡。”她將一個包裹塞進我手裡。“至少你要活著,譚雅…”她摸著我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我臉上的每一個地方,她不打算跟我們一起走。
“我不要,我不要。我祭舞還跳不好,我做不好。我不要,我不要!媽媽我不要,不要丟下我。求求你,不要。”
“慢慢來,譚雅。慢慢來。你可以的。“她撫摸我的腦袋,一如小時候那樣輕柔。“活下去,記住白狼奶奶的話,景仰大黑璧,但不要越過它,學習種子的智慧,但不要種植它。與動物溝通,但不要馴服它們。不然災禍必定降臨瓦韓一族,記住了嗎?”
我點頭又搖頭,銀蟾把我帶上馬,我看著氏族媽媽和瓦韓離我越來越遠。
嘩刷刷——一根長鞭突然切開空氣,裹上了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