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少時容顏長得更偏豔麗一些,最適合鮮豔的服飾,可她親生父親認為那樣的衣裙不莊重,向來拘束著不讓她穿,而她嫁給鄭季薑成為大夫人後,更不能穿得隨意。
世人都說她嬌蠻任性,卻不知她心底自卑,為了迎合所謂親情,連一條自己喜歡的衣裙都不敢穿。
摸著腰封上層層疊疊的牡丹花,她笑了一下,那她就嬌蠻給大家看。
換好衣服後,她不緊不慢往祖父茶室趕。
人未至,聲先聞,隻聽褚哲道:“親父也太慣著時英了,將她慣得無法無天,不成體統,我回了府後,就聽聞她從祠堂偷跑出來不說,還揚言要與公子季薑解除婚事。
也有臉在您這哭訴,鬨得眾人皆知,我褚家顏麵,因她受損!親父您還護著?”
褚時英聽得心從火起,他說她也就罷了,怎麼還怪上祖父了?他憑什麼!
當即進屋道:“伯父此言差矣,需知,褚家的名聲是曾大父給的,我一個小小時英可不配壞褚家名聲,再說我與鄭季薑的婚事還未完全定下來呢,怎麼不能解除。”
褚哲將手中茶碗重重扣下,這個今年已經知天命的四十歲男子,鬢角已有兩三簇白發,被整齊得梳在發髻中。
衣衫板正,跪坐筆直,看著褚時英喝道:“長者未叫,你便大呼小叫闖進來,成何體統!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而後又看到了她的穿著,當即將兩條濃眉皺在了一起,中間褶皺能夾死蒼蠅,不滿道:“回去換身衣服再過來。”
褚時英才不會聽,乾脆利索跪坐在了祖父身邊,當著褚哲麵揚著小脖子道:“我不。”
眼見褚哲被氣得拿眼神剮她,她勾著唇角道:“伯父你說我沒規矩,怎麼,你是想說,曾大父沒有教導好我麼?”
要知道,她褚時英被過繼後,可是在褚卜的身邊長大的。
此話一出,褚哲帶著怒意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空白,他顯然沒料到褚時英竟敢用此條理由反駁他。
還不等他說些什麼,褚卜輕輕將茶盞放在了茶桌上,“哲兒。”
褚哲立刻收斂了神色,恭敬道:“兒在。”
褚卜睨了眼在他身旁,看褚哲吃癟非常歡樂的褚時英,說道:“時英的婚事便讓她自己做主吧,我們當長輩的,總歸是盼著孩子們日子過得幸福的。”
“親父,不可!”褚哲抬頭,鄭重道,“時英與公子季薑的婚事豈能容她自己做主,那是與王室聯姻,外人該如何看待我們褚家。”
褚時英認真看著褚哲嚴肅的臉,在心底歎息了一聲,她勸說祖父解除婚約,隻需說自己不想,祖父會關心她傷不傷心,從而同意。
輪到她的親生父親,她未來的幸福,比不上褚家的麵子,比不上她嫁給鄭國公子們帶給他的利益。
她心頭酸澀,但也隻有一瞬,就被她壓下,她扭頭對褚卜道:“祖父,讓我來說罷。”
得到褚卜點頭,她麵上掛上了堪稱和煦的假笑,她道:“伯父,您不願讓我與公子季薑解除婚約,該不會,您已經選定了他輔佐吧?”
褚哲麵色驟變,“慎言!”
褚時英卻是丹鳳眼都眯了起來,“伯父何故這麼生氣,莫不是被我說中了?”
褚哲低喝:“你懂什麼,整日就會耍小性子,婚姻大事,說變就變,還妄想揣測我的想法!”
“我是不懂,”褚時英微微挺直背脊,眼裡閃過前世褚哲做過的種種事情,說道,“我隻知道從龍之功不好得,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伯父,你可莫要將我整個褚家都拉下水。”
褚哲為人,最看重的便是褚家,她如此說,簡直就是拔他逆鱗,“褚時英!你可知現在褚家……”
“我知!”
現在的褚家,全靠祖父褚卜撐著,縱使人丁不興,也算繁榮昌盛,而祖父一但故去,褚家在鄭國根基尚淺,沒有靠山,很快就被敗落。
所以褚卜想通過她和鄭國王室聯姻,同王室做綁定,可他忘了一件事,與虎謀皮,要做好被虎吃掉的準備啊。
褚時英嬌嫩的臉蛋沐浴在陽光下,細小的絨毛像被鍍了一層金光,她說:“鄭王四子中,鄭季薑母族無力,最需幫扶,此時相助,日後封伯封王指日可待,可伯父你算漏了一件事。”
“一但他與我成親,我的嫁妝落入他手,他將瞬間變成其餘幾位王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甚至會統一起來,先將他踩下去。”
一如前世,刺殺、算計層出不窮,要不是鄭王惦記著與祖父這點恩情,褚家險些被拖散了。
這些褚哲也知道,他也不傻,但人往往都覺得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頭上,而有些莫名的狂妄自大,就像他覺得,他可以幫助鄭季薑擺平這些事。
因而他輕蔑道:“這就是你的分析?”
褚時英幽幽歎了口氣,怎麼就不相信自己隻是個普通人,沒有祖父那力挽狂瀾的才智呢。
說了那麼多,口都渴了,她為自己倒了碗茶,這震澤綠茶就是好喝,而後歎道:“伯父,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鄭王,還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