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是我逮的魚!大不大?”
一個渾身泥漿的十歲男孩手裡拿著一把大黑傘,黑傘裡麵有一抹銀白色在撲騰著。
男孩手勁不算小,在那抹銀白即將跳出來的刹那將傘柄收攏了,徒留大魚在黑色空間裡撲騰掙紮。
鐘梧從從櫃子裡拿了一條乾毛巾出來,接了水,擰乾了,擦去男孩臉上的泥漿,男孩眼睛黑亮亮的:“老師,我把魚給你放盆裡。”
“嘩啦”一聲,大紅色的塑料盆裡很快就被水和一條大魚裝滿。
“老師,你要跟我一起去抓魚嗎?”
“是呀老師,一起去吧,可好玩了。”
走廊下又鑽進來幾個男孩女孩,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左右,渾身上下濺了不少泥點子,赤著腳,眼睛亮晶晶的,閃著期待的光芒。
鐘梧將毛巾搓洗了,挨個將男孩女孩們的臉擦乾淨,想了三秒,笑道:“好啊!”
男孩女孩歡呼起來,拉著鐘梧就要出發,鐘梧本來準備要換身衣服,結果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沾了濕泥,也就罷了,匆匆換了雙黑色大膠鞋就跟著小朋友們一起出發。
花河鎮連著下了一個星期的雨,水塘裡的水存不了一直漲,漲到了操場邊上,把整個操場都淹了。
蓄水塘是鄉鎮中心學校的資產,修了石板和石階,方便人洗菜洗衣服,每年還會放點兒魚苗在裡麵有一著沒一著的養著。
鐘梧聽學校裡的老教師說,學校每年都會分魚當年貨,他才來沒多久,倒還沒有經曆過。
學生們拉著鐘梧的手到了操場,操場有不少小孩子,還有好幾個大人,校長也在裡麵,卷了褲腿,彎腰伸手在水裡麵摸來摸去。
小孩子們興致挺高,與其說是在水裡摸魚,不如說是在打水仗,老校長直了身子,笑罵:“小兔崽子們看著點兒,彆到時候著了涼還得吃藥!”
隻剩下嘻嘻哈哈也沒幾個人聽見。
老校長也不在意,看到鐘梧過來,笑嗬嗬的朝這邊揮了揮手,喊道:“鐘老師這邊。”
鐘梧順著聲音看過去,老校長旁邊也站著幾個大人,也都卷了褲腿赤著腳在水裡,大部分是熟人,學校的教師和教師家屬,還有一個年輕人,看著倒很陌生,鐘梧之前沒有見過他,遠遠看過去,身高挺拔,倒是不俗的樣子。
恰逢有個小孩子抓住了一條一尺多長的魚,興奮的大喊,這片操場就開始熱鬨起來。
鐘梧試探著下了水,倒不是很冰,大約到小腿肚的深度,沒淌幾步,就有東西碰著腿肚子遊了過去,鐘梧眼疾手快的抓過去,隻抓住了魚兒滑溜溜的尾巴,撲棱一下子又滑遠了,隻留下來一道水紋的影子。
剛出手就失敗,他倒是沒惱,隻覺得有趣,沒忍住笑了起來。
老校長說:“哈哈哈,城裡來的伢,哪裡乾的過咱們學校裡成精了的魚,彆急,到時候我讓你田阿姨晚上燉魚,你過來吃就行。”
鐘梧點頭:“謝謝餘校長。”
餘俊福笑道:“鐘老師可是咱們這裡難得來的高材生,怎麼樣也得照顧好羅!”
旁邊的幾個人便也都笑了起來,一個老師家屬也跟著笑道:“主要鐘老師條件太好了,咱們都不敢給鐘老師介紹對象。”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鐘梧覺得有點尷尬,拙嘴笨舌的,也不知道該回什麼才適當,就隻能微笑。
之前送魚的小男孩深一腳淺一腳的淌著水過來,拉著鐘梧的手:“鐘老師你跟我去那邊抓,那邊多哩!”
恰好解決了鐘梧的尷尬,連忙對在場的幾個人笑笑,正好和那個陌生的男人不經意對視了一眼,才發現那年輕男人長得很不錯,眉目清朗,身形挺正,不自覺一怔,倒也沒有多想,牽著小男孩的手就準備跟去。
餘俊福對旁邊人道:“三伢兒你去跟著鐘老師,城裡來的後生,你多照顧一下。”
年輕男人點點頭說了聲“好”,就淌著水順著鐘梧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旁的女人好奇問餘俊福:“阿歸真的就不回北京了?”
餘俊福直起腰來,看著不遠處默默站在鐘梧旁邊的年輕男人的背影,伸手在褲子口袋裡掏了掏,想掏出一隻煙來抽,結果口袋扁扁的,早被他家屬田英給沒收了,便隻用力摩挲了一下,歎了口氣:“那也沒法子,他爹娘也犟不過他,再說了,現在不是流行大學生回鄉創業麼,他能回來建設家鄉,也是件好事兒。”
旁邊的女人便不再言語了。
何歸是校長餘俊福的外甥,從小聰慧,從鄉鎮中心學校畢業後直接被縣一中點名要走了,三年學費全免不說,還給發了獎學金,高三畢業又考了縣裡的狀元,去了北京念了大學,當年不知道有多風光,可沒想到四年過後,又回來本地了。
話說回來,何歸在家裡排行老三,上麵一個大哥一個大姐,年紀相差了好幾歲,頭腦都活泛的很,大姐出去的早,雖然沒什麼學曆,但長得漂亮眼睛活絡,嘴甜又會說話,正好趕上房地產最火爆的時候,掙下了一筆不小的家業。大哥倒是念過幾年書,不過是大專畢業,也架不住腦子好肯乾,一開始跟人跑長途運輸,後來自己倒騰物流,也搞出了一點模樣出來。
本家都以為有哥哥姐姐撐著,何歸作為這麼厲害的大學生,怎麼樣也會繼續讀下去,不當科學家也得進入國家機關當乾部,誰也不曾想,一個猛子又紮回來了鄉裡,然後炸了個雷,承包了一片山地,說是要種桃子。
“鐘老師,快快,在那裡!快抓住它!”
地瓜頭小男孩緊張的指著一個方向,其他小孩子也跟著圍了過來,最後隻剩下那條魚在包圍圈裡垂死掙紮,鐘梧伸手,終於抓住了有生以來親手逮住的第一條魚,正高興著,大魚在手裡一掙紮突然就掉進水裡,水花濺起來沾濕了褲腿,有幾滴掉落進黑膠鞋裡,帶了黏糊的濕意。
正以為魚兒要逃脫的時候,另一雙大手眼疾手快伸過去,將魚抓了起來,抱在了懷裡。
“諾,鐘老師。”
鐘梧轉身,看到那個年輕男人正站在自己旁邊,臉上表情很溫和,將魚遞了過來。
“何歸哥,你好厲害!”
何歸笑了笑,沒有回答,隻看著鐘梧,一隻手將魚困住了,伸出另一隻來,“鐘老師好,我叫何歸。”
鐘梧看了對方伸出來的手,上麵還帶著水汽,手很大,看起來很有力量,男性特征很明顯,估摸著要比自己的手大上一圈。
“你好,我叫鐘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