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跪下來。
是孩童比較後麵的小女童,看上去七八歲的模樣,身量不高,瘦弱纖長,衣衫破舊,是個流浪兒。
女童仰頭,望著碧瑤喚了幾聲,聲音含著許多迫切,跪著的身影無比虔誠。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朝那女童喝問幾句,聽完女童斷斷續續的解釋,又滿是懷疑的看向碧瑤。
她的袖口隱約露出來赤紅的柔軟流蘇和一角碧綠。
女童似是急切的想要彆人相信自己,趁著他們驚訝議論的時候,彎著腰鑽出來,一下子衝到碧瑤麵前,將她衣袖掀開些許,然後自知冒犯的跪下來,身體幾乎貼在地上。
玄火鑒碧玉般清透明淨,中間一點殷紅火焰薄片熠熠生輝,清晰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眾人嘩然,嘰裡呱啦的聲音越來越大,聚集起來,隱隱要將碧瑤圍住。
碧瑤見他們有些疑惑不解,更多是神情頗憤,恐怕變故之下無法善了,又不願為這些事耽誤此次行程,傷心花倏忽流轉,升騰一片潔白光華,籠的她和小白去遠了。
其他人見她消失,像是更有做賊心虛之感,神情更是激憤,跪地的女童被拉扯起來,疾言厲色一通責罵,更有人匆匆跑往族長居所。
天水寨東南三百餘裡處,距十萬大山已十分接近,周圍便漸漸顯露出死地的模樣,樹木依然鬱鬱蔥蔥,高大茂密,可一路上的小獸儘數消失,往常隨處可聞的蟲鳴也安靜下來,似乎從來無人到訪,也不存在甚麼生靈。
再往深處,落葉堆積之下淤泥甚多,草木遮蔽下沉積腐爛不知道多少年,這裡半點山風都無,空中隱約透過來幾分腐敗難聞的味道。
天空白光閃過,傷心花攏著碧瑤落在此處,花瓣紛紛綻放,清冽的香味飄散,卻又被充斥的腐爛氣息圍繞包裹。
潔白的花瓣鋪展,並不落地,碧瑤也就這般站在傷心花上,前方山林高高聳立,那裡靜悄悄的,一片安然祥和。
小白從傷心花走下來,落地輕飄,未沾塵土,她觀望一陣,神情輕鬆愜意,這凶險萬分的十萬大山和其中數不清的妖獸,都不能讓她放在心上。
她轉過身,還是一幅笑意清淺的好模樣。
碧瑤眸色沉沉,麵上波瀾不驚,平靜道:“九尾天狐妖力通神,天下無人能比,你隨心所欲慣了,既然如此,你我約定就此作罷。”
小白笑道:“你生氣了麼?”
碧瑤聲音微沉,道:“我一路因你徒生波瀾,想做之事遙遙無期,你這樣的人物,不適合與我同行。”
“那你現在……是要翻臉?”小白眉目婉約,笑起來溫柔無比,她歎息道“可真是無情啊。”
“不敢。”碧瑤動也不動,“隻是你我各走各路。”
小白並不惱,笑意清淺,在此頹然凶險之地更顯豔麗斐然,她道:“你當真想不到我這樣耽擱為了甚麼?”
碧瑤道:“想到又如何?你被關多年,於南疆變化恐怕無從知曉,而我鬼王宗,因焚香穀和南疆部族的緣故,數年來雖有安排,卻始終不能掌握,你這樣謀算,能有幾分勝算?”
小白不以為然道:“是麼?如你所言,世間諸多心機謀算,到底得有幾分,才稱得上勝算?一分?兩分?還是八分九分呢?”
碧瑤冷笑一聲,道:“難道按你所言就能十拿九穩?你欲在南疆撥弄風雲,無非是他們勢單力孤,焚香穀日益傾軋之下難免傾覆之危,若肯與我聖教來往,倒也有幾分生路。可聖教局勢也不比南疆簡單多少,巫族憑空冒出一個聖女,真有來往,聖教對上青雲門還要再加一個焚香穀,萬毒門等派難道不會因此責難?我鬼王宗腹背受敵,如此凶險之事,恕我不能奉陪!”
小白半點惱怒都無,神色溫柔,烏黑的眼眸波光瀲灩,道:“碧瑤小姐果然敏銳,隻不過,從你得了玄火鑒,就已經是這般局麵,南疆代代都是聖女,即便玲瓏失蹤,左不過傳承擱置罷了,莫非還能傳個聖男出來?玄火鑒如無意外,怎會落入焚香穀之手?千餘年過去,焚香穀才將玄火鑒這聖女玲瓏的聖物變成自家傳承,又讓南疆三緘其口,其中隱秘豈能讓你在今日翻在他人麵前。你不與巫族往來,才是真正腹背受敵。”
碧瑤覷她一眼,道:“事關鬼王宗,我不會在旁人計劃之下。”
小白走進幾步,語氣認真又誠實:“玄火鑒現世,九尾天狐脫困,這兩件事加在一起,南疆必須再出一個能夠控持八凶玄火法陣的聖女,才能應對焚香穀的反撲,這個人不是你,也會是彆人,如此機遇,碧瑤小姐若不動心,何必與我多廢許多口舌。”
她往碧瑤來路更遠的地方看一眼,道:“難道你現在,做的就不是半分勝算都沒有的事?”
碧瑤沒有回應,隻那樣安靜的望著她,像是並沒有被勸阻,隻要小白一轉身,她就要自行前往十萬大山。
小白不在意,輕笑一聲,道:“人總是如此口不對心,你心中萬分忌憚,卻又想讓我相助於你,計劃但凡有丁點波瀾,便覺著是天大的危機,影響甚多,如此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還想死中求活的搏一條生路,你自己想想,可能做成?”
她笑道:“我活了這許多年,凡事儘力而為,不求勝敗,即便我被關在玄火壇三百年,如今,不是也出來了麼?”
碧瑤道:“事事本就不能儘在掌握,你會出來,不過恰逢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