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見清的飯局通常都很平淡,他們說的話很少,沈宴寧也不會自作主張詢問關於他的事,大部分時間都充當背景板的作用,偶爾碰到他心情好的時候,或許也會和她說一說自己。
但他的話總是點到為止,沈宴寧卻被挑起了好奇心,“那你去佛學院上課是因為真的信佛嗎?”
她的表情很認真,像是在電視台做人物采訪。孟見清眼尾勾起一條褶皺,一本正經地說;“是啊。”
他笑得沒個正形,顯然是胡亂諏了個梗逗她。沈宴寧也不腦,維持著飯友的職業素養,假意配合著笑一聲。
像是在告訴他——看吧,我這個飯搭子還是很合格的。
專業陪吃還陪笑。
孟見清揀起餐巾一角,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湯漬,眼眸浸滿笑意,以一種幾乎是親昵的聲音,說:“你看,我這不也挺合格的。”
沈宴寧身體一顫,任由他擦拭。帶著餘溫的指尖若有似無滑過嘴邊肌膚,掀起一股典雅的檀香。
那是一種幾度讓她沉淪的溫柔。
電話鈴響起的那一刻,沈宴寧甚至要感謝有人將她解救出這個漩渦中。
孟見清收回手,慢悠悠接起電話。而那塊餐巾被扔在一旁,仿佛還在冒著熱氣。
三兩句話,電話被掛斷。孟見清說有個朋友在璞宣那弄了個局,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沈宴寧搖搖頭,“我又不認識,去了也是掃興。”
“多去幾次不就認識了。”
......
事後,沈宴寧還是想不起來當時孟見清是用了什麼理由讓她同意的。隻是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穩穩當當坐在副駕駛了。
“就是個普通接風宴,不用太緊張。”
孟見清沒看出她的猶豫,隻當她是過分緊張了,出聲安慰。
他還說他這朋友就是一人來瘋,在國外待久了就更瘋,但人不壞,就是有點傻,隻叫她不用太擔心。
沈宴寧勉強一笑,望著窗外,陷入沉思。
孟見清不懂,踏入他的朋友圈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因為受誘惑本身就是一種犯罪。
*
璞宣二十層以上都是俱樂部,聽說是東家為了追一個女明星特意開的,這種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戲碼不過是對方圖一時新鮮。通常是俱樂部常在,但身邊的美人卻一撥又換一撥。
這是他們這個圈子的常態。
整棟建築坐落在帝京城的中軸線上,東起南街定安門,西至長安城樓。燈火綴滿所有街道,俯瞰之下儘顯皇城繁華。
接風宴在俱樂部頂層。賽博朋克風的裝修,一抬頭就是星空頂,深邃神秘,鐳射燈光從四麵八方襲來,仿若置身浩瀚宇宙中。
侍應生見了孟見清,立馬上前禮貌客氣地引他們進包廂。
門口的門童拉開門。
粗粗看過去,大約有二十幾個人,男男女女都有,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一群年輕人踩著音樂搖頭晃腦,在煙霧繚繞中逐漸忘我。玻璃茶幾上還擺了一排五花八門的酒,最中間摞起一遝厚厚的鈔票,幾個女孩坐在沙發上聊天。
趙西和瞧見孟見清,立馬從牌桌上起身,跑出來時幾乎撲在他身上,“三哥,你可算來了!”
“離我遠點。”孟見清伸出兩根手指嫌棄地推開他,“味道太衝。”
趙西和抬手聞了聞,一臉委屈:“我這也沒味道啊。”但他向來沒心沒肺,笑嘻嘻地招呼侍應生來給孟見清倒酒。
趙西和,二十四歲,父親是某高端酒店集團老板,母親出身名門,聽說祖上和葉赫那拉氏沾點親戚,所以小的時候院子裡的同齡人總愛喊他“小貝勒”。偏趙西政聽不了這個,回回上去跟人乾架,還是孟見清帶人幫他擺平了這件事。後來自然是小弟認大哥,桃園三結義的故事了。
趙西和“嘁”一聲,眼睛一瞥,看到了沈宴寧,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掃,“喲,三哥這是又換了個新妹妹啊?怎麼稱呼?”
“又”這個字很微妙,但用在孟見清身上合情合理。
沈宴寧禮貌笑笑:“我叫沈宴寧。”
“寧妹妹啊。”
聽到這個稱呼,沈宴寧眉心一跳,她覺得這個人還沒她大。
好在話題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孟見清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和身邊人自然聊起:“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上周。”
“你爸不是想讓你留英國管理歐洲分部?”
“我爸?”趙西和喝了口酒,往沙發上舒服一靠,得意洋洋地說:“他哪鬥得過我媽。”
......
沈宴寧聽不懂他們的談話內容,也不打算聽懂,索性坐在一旁靜靜觀察,望了四周一圈,最後還是回到孟見清身上。
這是她不曾見過的孟見清。琉璃燈,熟人場,他坐在晦暗燈光下,姿態懶散,斑駁光影落在臉上晦明難測。有人過來遞煙,他笑笑,拒絕之意明顯,恰到好處的客氣疏離。
那人討好未果,訕訕離開。
顯然他是這風月場的上位者。
孟見清突然轉過頭,兩人視線對上,他笑說看個人還偷偷摸摸。
沈宴寧的心砰砰跳得極快,慌亂中,借著酒意大膽湊上前,問:“孟見清,你以前有多少個妹妹呀?”
孟見清笑容一頓,靠近她耳邊,拿手比了比,說:“這麼多。”
“哇,還真不少啊。”沈宴寧誇張笑笑,身體往後挪了挪,看到另一桌有人招手,說:“你朋友好像在叫你。”
這一挪,他們之間仿佛多了條楚河漢界。孟見清斂了斂眉,拿走她手中的酒杯,說:“過去玩玩?”
沈宴寧跟著孟見清過去時,旁邊幾個女孩意味不明的眼神帶著幾分考究以及她們固有的,常見的——嘲諷。
沈宴寧並不在意。
比起這些,她更關心待會兒怎麼讓孟見清輸的不那麼難看。
畢竟她牌桌上的手氣向來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