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亞倫呆愣了,半晌,他才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在對兄長的一通誇讚之後,捎帶一句“你是他的弟弟,肯定也不錯”。這種話,他在無數人嘴裡聽到過無數遍了。
卡戴家的二子、科諾修斯的弟弟,從有意識起,這兩個標簽就箍在他頭上,怎麼也摘不下來。
即使他拒絕家族的幫助,僅憑自己的努力,考進了帝國最好的軍校、最好的院係,依然徒勞無功,每次一提及自己的姓氏,科諾休斯總是彆人第一時間想到的話題。
但眼前雄蟲這身柔軟的詢問,好像給他心中陰暗的一隅照進了一抹月光,不像陽光那樣灼熱到刺目,而是把傷口溫柔地拂過,讓這塊兒陳年舊傷,好像都沒那麼疼了。
他想起臨行前那番對話。自己才剛成年,剛上大學,又剛從星盜手裡逃出生天,正在為回頭救援同學西澤溫的事奔忙,就被科諾休斯一條通知叫去書房。
科諾休斯背對著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最好能迷得殿下放棄傑裡邁亞,娶你做雌君,實在不行雌侍也行。”
那時的亞倫滿心怨憤,“為什麼是我?”
僅僅因為我是無足輕重的二兒子,所以就把我作為探路石投入軍方晉升渠道,所以就讓我去勾引雄蟲,去爭奪在皇室的利益,去上趕著做一個雌侍嗎?
也正因如此,亞倫此前隻是機械地完成任務,甚至一開始的說錯話,現在想想,也可能是潛意識故意這樣做的。
但此時此刻,亞倫忽然覺得,給眼前這隻雄蟲做雌侍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當然,要是能做雌君,那就更理想了。
雖然傑裡邁亞上將一直是自己的偶像,但在求偶這個殘酷的戰場上,麵對偶像也必須得寸步不讓。
“看起來你受了不少傷,他們……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在問話的同時,“希維爾”的眼中閃爍著點點擔憂,輕柔中微帶磁性的聲音,震顫著雌蟲的耳膜。
“我隻是,嘶,我隻是不願意向他們屈服。”亞倫回憶著小時候如何向雄父撒嬌,含淚揚起一個陽光開朗的笑臉,“但沒關係的,我才不怕疼呢。”
雄蟲非常配合,抬手摸了摸亞倫的頭,不知道為什麼,摸完,雄蟲就有些心虛似地往身後瞥了一眼。
亞倫不禁感到疑惑,“怎麼了?那邊有什麼人嗎?”
“那是……我的小希,他也不願意向星盜屈服,所以才躺進了修複艙……是我的錯,是我來晚了。”一邊半真半假地說著,雄蟲一邊低下了頭,露出那一截雪白的脖頸和淒切柔美的麵孔側影。
望著如畫的這一幕,亞倫的心弦像是被輕輕撥弄了一下。
他以為雄蟲隻是說話口誤,在“我的”後麵忘記加上“朋友”二字,就沒放在心上,而是勸解道,“錯的是那些蠻橫的星盜,您同樣也是受害者,千萬不要責怪自己。”
他回想著家族給他的資料中,希維爾最好的朋友是莫尼家的雄蟲朱利安,其他的朋友中,也並沒有誰的名字含有“Xi”這個音節的,應該是這兩天他新認識的蟲,也應該是星盜們說的,讓雄蟲執意要陪同、為之尋死覓活的同伴。
想到這裡,他躺不住了,撐著坐起來,找了個關心傷號的理由,非得去看一眼修複艙。
“希維爾”先說會吵醒醫生、再說會加重他自己的病情,可怎麼勸都沒用。
沒辦法,雄蟲跟他一塊兒走向修複艙。
兩人沒走幾步,突然,門口的醫生高聲說了句什麼。
一下子,兩個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兩副受驚的樣子都十分逼真。
亞倫看著臉色蒼白的雄蟲,心裡一時有些愛憐、有些悔意。
早知道會嚇到對方,他就不執意要看看那個小希了,但現在既然已經走到這兒了,隻差兩三步路,再往回走也太尷尬了,還不如先看一眼再說。
他們對視一眼,又轉眼去盯著那個醫生,看那醫生轉了轉脖子,打起了呼嚕,竟然是真睡著了。
“希維爾”踮起腳尖附耳道,“咱們還是小聲一點吧。”
亞倫紅著臉點了點頭,被熱氣呼得耳朵發麻,麻意蔓延到了半邊身子,讓他走路都順拐了。
好不容易走到修複倉前,亞倫看著躺在裡麵的蟲,心臟猛地一緊,這蟲怎麼長得這麼漂亮!
看著他癡呆樣的神情,“希維爾”的眼神危險起來,嘴上卻輕柔地問,“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微帶磁性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性的魅力,讓人不由就把心聲傾吐。
“他很漂亮,太漂亮了。”
“希維爾”冷冷一笑,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把匕首,在袖子的掩蓋下,衝著雌蟲的後心就要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