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派人去同陛下說一聲,或許還能叫陛下來,母子三人一同吃一頓宵夜,也好揭過白日那事。
“女兒那鹿鳴坊借出去了,本就是來進宮同母後小住幾日的。”
管彤說得尋常,卻叫太後又想起白日同陛下爭吵,心口又堵得難受。
“說起這事,母後心裡也有氣,白日裡母後也因這事同你阿兄吵過一架,本宮已經罵過他了,你莫怪他。”
端的是你我母女親近的模樣,管彤心頭五味雜陳,也回以一笑。
而後正色道:“母後,楚王入住鹿鳴坊這事,是我點的頭,且,除卻我府中諸人,楚王與兄長,應當並無其他人知曉,母後如何得知?”
太後不意她這樣回,一時也被問住了,怔怔回:“自是你舅父特來相告,讓我多看顧你些。”
太後也覺察出不妥來,“你是想說你舅父暗中窺伺?”
管彤搖頭,“女兒想說的不是這個。”
“女兒想說,往後,不論是誰來,同你說過什麼,事關誰,都請您,以陛下為先,與陛下一心。”
母後一直都是世上最好的母親,對她和兄長傾儘全力,拳拳愛子之心。
母後對兄長,從來都是嚴母,幼時罰抄罰站,大些時厲聲規勸訓誡。
從前她阿爺在時倒是無所謂,可陛下都親政了,總這般像什麼樣子,“阿兄如今,首先是天子,其次才是您的兒子,女兒的兄長。他隻要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咱們受些委屈算不得什麼。”
“況且,他也並未委屈我呀。”管彤生生裝了一副羞怯小女兒家的模樣來,“楚王俊俏溫柔,我瞧著,甚好。”
太後有些回過味來,阿音方才好像就是這樣笑了一下,然後,予她迎頭一擊。
做母親的,反倒被女兒教訓了。
太後眉頭皺起,慢吞吞道:“那依你的意思,阿娘往後還說不得他了?”
“阿娘!”管彤親親熱熱地挽著太後的胳膊,“您這是什麼神色,女兒可沒說您不能指責阿兄,他若有錯,自然當責。”
“可您不能在人前,鬨得闔宮皆知啊,您是長輩,那舅父也是長輩,舅父要在朝堂如此——”
太後急道:“他怎能如此!”
管彤欣慰,不枉她鋪墊這許久,“舅父到底是您的兄長,便是為了您,阿兄也會給他三分麵子。”
況且如今齊家是長安世家之首,舅父在朝堂堪稱一呼百應,她那兄長,獨木難支,又能如何呢。
阿爺在時,舅父敢同他說大長公主府中事嗎?
莫說同阿爺說,彼時的舅父,便是阿娘主動相邀,也絕不入內廷的。
“阿娘,夜風涼了,咱們回去吧。”管彤直到與娘親分彆,都是笑意盈盈地。
而太後,直到殿中燈火熄了,她在寢殿輾轉反側時,突然憶起,她這女兒,從不是溫婉可人的性子,每每這般時,都是要闖禍。
越是乖巧,禍事越大。
想起這茬,太後更難入眠了。
衡兒出生時,開蒙前都是她親手帶著的,這是陛下給的恩賞,所以將他養成了溫敦性子。
等她又生了阿音,陛下便不肯再讓她一同帶著了,才四歲的女娃娃,話都說得含混不清,便跟著兄長一起讀書。
幼時衣裳首飾,宮婢殿宇自己挑,長大了駙馬也是自己挑。
阿音的性子像極了陛下,獨斷專行,神鬼不懼。
前頭那郎君,她見過一眼,唇紅齒白,文質彬彬,一看就是拿不住阿音的,她很放心。
可今天,阿音竟然說楚王很好。
闊彆三年,她這女兒,更讓人管束不得了。
太後從床上坐起來,自己摸黑走到先帝畫像前頭,借著微弱的月光凝視那畫像上英武的先帝,開口就帶上了三分委屈,“陛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連自己的阿娘都能麵刺其過,還有什麼她不敢的,但願你在天之靈,保佑她彆鬨出什麼大亂子來。”
齊家已經同她提過多次,長公主已過婚齡,早做打算。
還提了已經入仕的齊家二郎。
她哪裡做得了阿音的主,太後長長歎息,直到天蒙蒙亮時才將將睡去。
太後才睡下,長公主正好起身,青蚨伺候她梳洗時,輕聲說:“婢子瞧見太後身邊的挽夏姑姑昨日遞消息出去了,接頭的是個小內侍,看著像是宣政殿的。”
宣政殿,長公主嗤笑一聲,她這舅舅,手伸的可真長。
“婢子瞧著,不像是長久有勾連,許是新布的。”
新布的?
長公主眸光沉沉,無意識的把玩手中的寶相花簪。
那就是為她布的,她還笑楚王懷璧,原來她落在旁人眼裡,也是一樣。
“看來舅父實在是太安逸了,這位置做得太久了,他也苦於無法更進一步吧。”
齊家滿心以為他們家還能再捧出一位皇後,沒能如願便牢牢籠絡住太後,長公主嗤笑一聲,“那本宮勉為其難,助他一把。”